第三十四章：武隆水战

董叶澜站在整个船队中最大的一艘船的船头，穿着一身戎装，却依然别有一番学者的气质，只可惜手上没有一把羽扇，否则就说他是周瑜在世也不无不可。董叶澜自小家教甚严，无论文武，修行政治，都涉猎颇深，然而董氏世代信奉密教（南方的白族信奉一种宗教），该教的教义使得董氏渐渐远离政治斗争的漩涡，反而将太多数的精力运用在修行上。

尽管如此，作为对高氏强权的妥协，董叶澜还是被家族入赘到了高家，高升泰再怎么打压异己也不会把矛头指向自己的亲家，受到高氏争权夺利的影响，董叶澜也开始重新审视世俗世界，在其岳父的帮助下，做了大理国的慈爽，“行礼部事”，而实际上，董叶澜一直对兵法痴迷不已，曾经在偏南的一条河上，率领水军打败了前来侵犯的蒲甘水军，让董叶澜明白了作为一个世俗人的成功感。

“大人！四周没有发现其他的人！”一个瞭望手从桅杆上爬下来，跪道。

“嗯，给岸上发信号，加速前进，在船队到达之前，占领南岸滩头！”董叶澜看着南岸马步军的行进速度，觉得很不满意。

“是！”瞭望手正准备转身朝岸上的马步军发信号，忽然董叶澜叫住他：“等等!”

“大人？”瞭望手一脸疑惑地看着董叶澜。

“你是说北岸也没有其他的人？”董叶澜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瞭望手回想了一下，肯定的说道：“大人，莫说两岸边，我看方圆几里得土地上都没有一个人影。”

“哦？你看仔细了？”

“千真万确，大人，小的自小打猎，眼睛比老鹰还毒呢。”瞭望手拍了拍胸脯，自信地道。董叶澜平时善待士兵，因此有时说起话来，部下们也没那么多顾虑。

听完瞭望手的报告，董叶澜开始疑惑起来，要说两岸方圆几里居然没有人烟，单纯说是躲避战乱怕是说不过去了，就算沿岸百姓躲避去了，那离此不远的武隆港的宋朝驻军也躲起来了？

董叶澜越想越觉得古怪，昨日接到宋朝驻军主官苏轼的亲笔书信，言不干涉我国内事，还说那“中华军”虽是大宋流军，但“既已流亡，不复为庇！”（既然都走了，就不会庇护了）。

“难道果真这中华军与大宋有猫腻？”董叶澜自顾自地嘀咕道，猛的，他抬起头，朝船头的瞭望手喊道：“快！，快命令所有船只朝南岸开进上岸！”

董叶澜话一出口，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从彭水北岸有无数的人突然从山头，树丛中冒了出来，拖曳着船只就冲了过来，万隆港里也冒出无数箭矢，大理军中已经有不少士兵被射落下水。

董叶澜连忙一边命令还击，一边指挥船队朝南岸靠近，要知道船上装载的都是精锐的步兵和弓箭手，若是这支军队全军覆没，那么背袭建昌城的计划就宣告破产了。可是在离北岸近的船队中，不断有船被凿沉，这都是陈拓收编那一千多名水匪的功劳，他们水性娴熟，平时抢劫的时候就是干的凿船勾当，再加上大理军士大多来自深山，不习水性，每沉一艘，就有十几个精锐大理军士葬身鱼腹，更糟糕的是，对方的船队已经完成水面集结，开始朝自己的船队冲了过来。为首的一艘巨船上，赫然打着“大宋梓州路巡边使”的旗号。

董叶澜也来不及判断对方的真实来历以及为何进攻自己，现在重要的是保存兵力，上岸集结军队。但是北岸的水鬼让船队不敢轻易靠岸，而对方的船队却已经跟自己这边接上了，董叶澜赫然看见那个站在“大宋梓州巡边使”旗号下的人，只见那一身血红的甲胄包裹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董叶澜曾经请教过兵法的大宋果州督监：万里征。从这个意义上讲，万里征还算得上董叶澜的半个老师呢。

“真的是大宋边军？”董叶澜吃了一惊，“万将军为什么要攻击我的船队？昨天不是已经写过信通报了吗？”

其实虽然董叶澜还记得万里征，可是万里征却早已忘了这个董叶澜了，那时候董叶澜只是从大理来大宋游学的十几个达官子弟中的一个，第一站拜访的就是万里征的武隆城了，当时万里征也就是带他们参观了下自己的军营，训导了几句，也没太放在心上，可他不知道，现在他面对的对手——大理国慈爽董叶澜居然就在那堆“乳臭未干”的小子中。

万里征的目标其实不仅仅是在水中将大理的精锐步弓兵消灭，而是要全歼这支大理军，按照万里征的计划，就是在将水军打乱之后，解除水鬼对南岸的封锁，然后趁大理水军匆忙登岸，混乱不堪的时候，发动早已埋伏在两边山头的蛮兵冲击下来，完成三面合围。

事情确实也按着万里征的计划发展着，当潜伏在南岸的水鬼一撤离，大理的船队纷纷朝南岸上涌，这种情况下，身为主帅的董叶澜也无法控制了，也被挟拥着上了岸，而岸上一直等候着的两万步兵也被水面的战斗吓到了，再加上水面上登岸的溃军一冲，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董叶澜心中大急，相继斩杀了几个百户，也稳定不了军心。

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突然南岸滩头上两声熟悉的蛮部号角声回响在战场上，就见两只蛮军呼啸着冲下了山头，这下，原本混乱的大理军更加混乱了，不少人被挤下了岸边，被后面追来的大宋船队碾在船底，还有人爬上船，想要偷偷向东西方向溜走，被弓箭给射住。

董叶澜毕竟年纪还轻，他颓然地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看到刚才一路上还跟自己有说有笑的大理军士，现在如麦秆一般被人一撮撮割倒，心中顿时觉得疼痛而愧疚，口中还不自觉的吟诵起密教的经句。旁边的部将不断地催促：“大人，我们带着亲兵突围出去吧。”

催促了几下，董叶澜茫然地看了一眼部将，突然对着水面上的大宋船只喊道：“我要见一见万里征万将军！”

喊了几声没有反应，董叶澜一把推开过来拉他的部将，爬上一个高坡，瞄了瞄江上的大宋船只，找到那个打着旗号的船之后，不顾一切朝万里征的船奔去，任凭飞蝗一般的箭矢在他身边飞窜。一边跑一边喊：“万将军！我要见万将军！”

也许是密教的神仙真的显灵了，不仅大宋的弓箭没有射中董叶澜，而且噪杂的战场上董叶澜的呼喊声居然被万里征听到了。

万里征隐隐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一看，只见是对方一个穿着大理官服的年轻人，正在箭雨中向自己跑过来。

此时岸上的大理军群龙无首，不少人乖乖地放下了武器，带领着蛮族军队冲锋的宇夜冰按照陈拓不杀降卒的指示，命令停止了冲锋。而河面上的弓箭手也停止了射击，开始打捞河中还可能活着的大理士兵。

看见战斗停止了，董叶澜的脚步稳健了许多，万里征也命人把船靠到岸上，董叶澜气喘吁吁地来到甲板上，施了一个标准汉人礼。

“万将军，学生有一事相问。”董叶澜缓了口气，也不等万里征接话，继续说下去：“你我宋理两国素来交善，而今天朝流兵到我境内作乱，我们只是派兵围剿，并不曾侵犯大宋寸土，况我还给您与东坡先生写过书信，东坡先生也说不加干预，可是将军你……咳咳”董叶澜急火攻心，咳嗽起来，说不下去了。

万里征刚才看见董叶澜对自己行的学生礼，而且一见面就知道自己的姓名，便猜到这个大理的年轻人于自己曾有过师徒之缘，见他的狼狈样，心中不免多出一份怜惜的感觉，缓了缓语气，万里征也不打算瞒董叶澜，说道：“后生啊，我们明人也不做暗事，虽然我们打得是大宋的旗号，我任的是大宋的官职，可实际上我却是中华军的人。”

好不容易接过气来的董叶澜听了这话，又被呛住了。万里征连忙明人取了碗水给董叶澜，董叶澜也不客气，“咕咚咕咚”猛地喝了几口。

“将军所言当真？”

“当真！”

“中华军到底何方神圣？”董叶澜不再把中华军当做流军匪民组成的乌合之众了，连堂堂大宋一路的厢军总指挥都甘心臣服旗下，可见对方来历不小啊。

“呵呵，照我们督帅的话说，我们是要去‘解放’大理呀~~”万里征学着陈拓的语气笑道。

董叶澜还是一头雾水，轻蔑地笑了笑：“你们督帅是何方高人？竟然对我大理起了非分之念！”

“太湖陈拓！”万里征大笑起来，“莫说你们小小的大理，就是远在极北的大辽（那时的人认为大辽的北方边境已经是最北的地方了。）也总有一天会是我们督帅的囊中之物！”

董叶澜这次没有笑，反而认真地看了看万里征的眼睛，这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告诉他，一切都不是在痴人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