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押到刑场的正中央。
死都死得这么丢人。
刑场下那么多人看着,都觉得我偷了贵重东西还欺骗公主。
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楚,而且我也不想解释。暗自里我觉得不管那幅画再名贵,任明桓能坦然拿在手里,就未必是他偷的,毕竟他是连谎都不肯撒的人。
任明桓唯一不算过错的过错就是在百花宴上出现被人误会。
不知者无罪,所以我和他都没有错。
今天我死了,却也没有人觉得可惜。
皇上这次把权力交给秦蓁儿,他真的没有出现在刑场上。
秦蓁儿端坐在中央,今天明明是个死人的日子,她却穿的桃红柳绿,在白茫茫的冬日里显得格外扎眼。
刑官一脚提在我的膝盖上,我重重跪在地上,痛处传来。
这几日在牢房里,什么病痛都被冻出来了。我受了寒气头晕眼花,关节胀痛,说不定还患了风湿。
这一踢,痛的像是万箭穿心。
我扭曲的表情就不加掩饰的挂在脸上,我看不清秦蓁儿的表情,也不想看清。
秦蓁儿抬头望了望天际,“还有一刻钟就要行刑了,来人呐,把柴火都准备的足足的,别到时候烧到一半没有了。”
我看像木架那边,下面果真堆了一堆干柴。
除了刑场下人群的嘈杂声外,我只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
在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刻钟的时候,脑海里一幕幕都是任明桓。
初见时隔着人群,看见一身仙气的他立在大殿上,用那样好听的声音说,他要找一个人。
那个人是我。
再见时他在窗外用一双大眼睛看着我,双眸灿如星光,衬的繁星都黯然失色。
再后来,他成了窗外的常客,虽然这样很奇怪,可是每日过了傍晚,我都会下意识的看向窗边。
习惯使然。
然后,他说要找我帮忙。因为那幅画,我似乎倒霉起来。
我在牢狱里,他来看我;我在病床上,他来看我。
现在,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却不管我了。
明明知道他对我的挂心只是内疚和心底的不安,可我还是深深沦陷在他温柔眼波里。
还有好多好多的回忆,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愿望——我想活下去,让我活下去。
回忆像潮水,那么汹涌。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刑场的木架上,下面一阵唏嘘。
我看到有胆小的宫女已经拿出手绢,准备一会儿捂住眼睛,害怕看到我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被烧的血肉模糊。
我被绑在木架上,闭上眼睛。
我清楚地听到刑官摩擦火石的声音。
秦蓁儿的话幽幽传来:“点火。”
明明说好了不怕死的,为什么我就哭了呢。
“住手。”
一个清晰、明净的声音传来,我睁开眼睛。
他依旧一袭单薄白衣,宽阔的肩,长长的发。那是,任明桓。
含在眼睛里的泪水溃不成军,都没出息的流了出来。
任明桓都不需要走到我面前,只是在远远的地方用声音轻轻撩拨,我的眼泪就能下来。
他只身一人,站在刑场中央,站在我身边,站在我心上 。
秦蓁儿周身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怖气息,我的心还是小小的悬了起来。
“继续行刑。”秦蓁儿淡淡开口,字字穿心。
任明桓就这样坦荡的走到我身边,解开我的绳子。他光明正大的让刑官的动作都顿住,诧异的看着面前的清俊男子。
秦蓁儿一拍桌子,“大胆!敢阻止行刑!把他带下去!”
任明桓淡淡看了一眼秦蓁儿,目光凌厉,秦蓁儿都愣了一下。
他又转过头来,低声说,“抓稳我。”我连忙点头。
忽然间,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我腾空而起,周围的气流从我脸边划过,我微微睁开眼睛。
我就在任明桓温暖的怀抱里,他的侧脸就近在眼前,近的让我无法呼吸。
任明桓已经带我升到半空,原来他会轻功。我向下一望,秦蓁儿的脸越来越小,她大声说了一句什么,我就看到密密麻麻的人从宫殿上露出头来。
我眯起双眼——不好,是弓箭手。
任明桓也有所察觉,低声笑了一下,把我整个人都护在他怀里,我的脸就埋在他的胸膛。
我清晰地听见,我的心,跳了一下,又一下。
万一被他听到怎么办?我抬起头,看着他。
这样的时候,他依然沉静的像一棵树。天地倾覆都与他无关,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而最让人不能冷静的是,现在他的怀里,只有我。
我听见一根又一根的箭呼啸而过的声音,我倒是被包在他怀里,可他会不会受伤。
我担心的看了他一眼,他像是知道我要问什么,淡淡开口,“我没事,你怕不怕。”
我控制住微微颤抖的身体,“不怕。”
我垂眸浅笑,加快速度,我只听得见呼呼风声。
任明桓,没有丢下我。不仅没有丢下我,他现在还要带我出宫。
我终于可以,永远离开这里。
我下意识的抱紧任明桓,希望这一刻久一点,再久一点。
片刻的功夫,我们都落到地上。
这是一片林子,周围密密麻麻稀稀疏疏的全都是树。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出宫了。
我出宫了。
良久,我欢呼出声。
整片林子都回荡着——
“风桐自由了……”
“自由了……”
任明桓安静的立在一边,凝视着我。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自由于她来讲,这么宝贵么。
欢喜过后,我冷静下来。
可冷静下来的时候,身上的伤痛慢慢的都被我感觉出来。
任明桓看出我神色变化,拉过我的手,为我把脉。
他蹙了蹙眉,“你受寒很严重。”
我不敢说话 。
“你应该还伴有风湿。
“不及时治疗会有炎症。”
他是中医,话足够权威。我心下有些慌。
可是又不是太慌,因为他在这里啊。
就在我身边的。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声音来。原来,喜欢的人给的陪伴才叫做陪伴。
任明桓瞪了我一眼,“你还笑啊,你病的这么重,而且今晚我们找不到去处了。你都还笑得出来。”
我看了看偌大的林子,的确,今晚可能只有在这里。
不过我一点儿不害怕。因为,从此以后,我是不是就可以这样,四处走走,随手画画,和他一起,山高水长。
过着一切静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