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婢看风桐走远了,很不屑地说,“恐怕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吧,她今儿个要是不出来亮个相,谁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啊。”
秦蓁儿摆摆手,“算了,怎能和这种人当众争执,被旁人听了去有失体面,你好歹也是我手底下的人。”
那奴婢听了,很是受用,连连向公主谢罪。
秦蓁儿看了君绛一眼,“君姑娘,你说是不是?”
君绛看着风桐远去的背影,淡淡道,“人各有志吧。”
还记得很多年以前,她和风桐随性自在,无忧无虑的在宫里长大的时候。
风桐说她以后一定要画遍尘世所有美好。
那个时候,风桐还是一个很会笑的女孩。
秦蓁儿不耐烦的摇了摇手帕,觉得有点儿扫兴。
“过段时日就是百花宴了,我想让你来画我的人像,这也是我母亲娴妃的意思。”
君绛拿过奴婢手中的扇子,在一旁帮秦蓁儿摇扇,“在下一定用心。”
秦蓁儿满意一笑,带着一众人离去了。
我穿过半个御花园,才敢松一口气。
晌午刚过去,日头正毒辣着,我不停用袖子擦着额头的细汗。
日光闪烁下,老远我就看到木鸢抱着画轴走过来。
她看到我一愣,随即笑了,“正好我忙不过来,不如你就帮帮姑姑先把这些画轴抱到画廊去。”
我接过那些画轴,觉得这些画轴古旧而又深重。
“风桐你小心点儿,这些都是古画,名贵着呢。”
木鸢摆摆手就径自去了,我摸摸了一个画轴,只觉得手感很是奇妙。
忽然间,竟移不开手。
那画上似乎长出了无形的藤蔓,宿命般缠绕在我的指尖,酥酥麻麻,莫名的心酸。
我把这些画放在木鸢要求的地方,一卷一卷放好,想找出刚才的那个卷轴,却再摸不出那份手感。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用指甲用力按了一下,一抹痛处从指尖传来。
我的感觉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啊,那,刚刚的酥麻感受,又从何而来。
画廊对面几个男子在谈天说地。
“林将军,过段时间的百花宴,你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那些个公主们啊。”一个穿青色锦袍的男子轻轻笑道。
林彦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地说,“只是看画像而已,那是宫中的家宴,我这样的武夫怎么进得去?”
玄衣男子一旁大笑,“林将军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皇上肯定准你进去看个够啊。”
随即是一阵男子们的爽朗笑声。
“唉,看画廊上站着的那个粉裙女子没有?真的是弱柳扶风,小巧玲珑啊。”那个青色衣服的男子忽然向不远处望去。
不知道是谁回了一句,“那位姑娘只是年轻了些,看那衣着我便知道只是宫里的一个下人。”
林彦望过去,画廊上站着的,不是风桐又是谁?
“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事,便先走了。”林彦作揖便转身离去。
我老远就听到刚才对面几个男子在大笑,撇了撇嘴,最后看了看那些画,便回阁中去了。
秦佩佩正愁找不到林彦,就看见他从御花园这边走过来。
他的长发绾的整齐,深棕色的衣服没有皱褶,皮肤白皙的不像是一个将军,倒像是一个整日在家里吟诗作画的书生。
可就是这么一张脸,英勇无畏,让西域将军都谈之色变。
秦佩佩在心底里偷偷笑,林哥哥才不是什么……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小白脸。
秦佩佩小跑过去,林彦也看到她了。
“公主,怎么又这么冒冒失失的?”林彦无奈地笑笑,揉了揉佩佩的头发。
秦佩佩满脸不服气,心底里想着,哼,我这就叫冒失,那还有更冒失的你没见过呢。
想到这个佩佩就有些懊恼,千万不能让林哥哥没见到我真正冒失的样子。
林彦看佩佩脸上阴晴不定,知道她一定又在打鬼主意,“好了,公主,臣还有事,改日再见吧。”
佩佩撒娇,“你好不容易回来,带我去转一转嘛。”
两年没有见到风桐了,林彦本想今日过去看一看的。
林彦望了望御花园尽头的方向,看了眼秦佩佩,温柔一笑,罢了罢了。
阳光的热随着傍晚的到来渐渐散去,微凉的晚风徐徐吹着。
吹过宫外的白云,吹进宫中的楼阁,吹到风桐的心里。
风桐把木窗开大了些,她最喜欢有风的天气。
没有彻彻底底的为什么。
也许因为风在微微炎热的天气里能让人凉爽,也许因为风能把窗外的叶子吹得沙沙作响,又或许是因为风多少能吹走不洁白的云彩。
或许也是因为,风是自由的。
我伸出手探入窗外浅淡的夜色中,风是自由的,可我不是。
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我的掌心,有几分淡淡的尖锐在我的手心里轻轻的挠。
我忙抽回手来,一只鸟就立在我的手心里。
我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鸟,毛色复杂,在淡淡的夜幕下透出星星点点的绿,特别是它那对眼睛,绿的幽深,有些邪魅。
我缓缓把那只鸟靠近我一点,摸了摸它的羽毛,它没有反抗,反倒卧在我的手心,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还用它的小爪子挠我的手心。
我有点儿想笑,小声说,“这么喜欢我?”它动作一顿,又接着挠。
“我也很喜欢你啊。”我看着它幽深的绿眸,“但我想你更喜欢自由。”
我把它放在窗边,它扑腾两下翅膀就自己飞走了。
我特别羡慕它,天高云阔任鸟飞。
如果我也能像它一样,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该有多好。我躺在床上,合上双眼。
窗外月明星稀,一个身影从窗边闪过,转瞬之间便进了阁中,在夜色中伸出手,替风桐盖好被子。
今夜风桐入梦,梦见一幅画,画有些旧了,但墨迹却依旧清晰。
我展开那画卷,只见山水鸟兽,可我就是觉得,这幅画上本应有人,低头轻嗅了嗅,还有些诡异的血腥味。
在梦里,我的手探入画里,能清晰地感知画中的实物。
我被吓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雨停风驻,一切安好。
我闭上双眼,却又回想不起梦中经历。我起身梳妆,看着镜子里年轻的自己,忽然有点儿不敢看下去。
我每天用梳子梳头发,梳走的是青丝,是光阴。
我怕镜子里的自己,看着看着,就老了。老了便老了,怕的是老的不甘愿,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