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丞相府
秋之季节,天气越发凉意渗人,瑟瑟秋风惹得院内满地凋零了的枯叶落花打旋起舞。
丞相府的偏院附近有一处荷花池,池中荷花只余零丁几朵,池中少许鱼儿懒散游动,夕阳余晖洒在池面上,波光粼粼。
一身着青衣的娇俏女子缓缓走进这秋景图画,女子皮肤白皙,长长的微卷睫毛下有着一双清澈无比的双眼,黑发自然垂落腰际,微风一来,黑如墨的发丝便调皮遮住了眼睛,女子轻抬素手,拨至耳后,一张清秀灵美的脸就这样显露出来。
女子走至荷花池前站定,不知想起些什么,嘴角笑意愈甚,下一瞬竟褪去鞋履白袜,跃进这荷花池中,拢了拢袖子,就着夕阳微光兀自抓起小鱼来,她笑的开心,动作随意自然,却也让人不觉粗鲁;只觉“洒脱至极”。
女子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直到这一片祥和的画面忽然被一低沉悦耳的男声打断:“三小姐真是好兴致,秋季摸鱼,冻坏身子可不好。”
女子微露惊讶神色,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便抬了眼睑望向池边男子,男子清朗如玉,华贵逼人;墨眸波光涌动,深不可测。一袭白袍衬着他谪仙般的气质,实为俊美。
谢葳礼貌的朝他笑了笑,却半开玩笑道:“七王爷也是好兴致,来偏院看一个相府的庶出小姐抓鱼。”
七王爷扯了扯嘴角,未在意她语气中的微讽,凝着谢葳开口道:“本王误入了这相府偏院,不知三小姐能否带个路到丞相主院?”
“左边路口右转丁香树西面就是。”谢葳空灵的声音响起。暗想:皇室中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谢葳向前挪了挪腿,奈何池底淤泥湿滑,她脚下已是粘了泥,这时恰巧踩到一块光秃秃的石头,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栽……
男子身形一闪,顺势就搂住了谢葳的腰,此时谢葳整个人都倚靠在他臂弯里,连男子身上清冽的气息都闻得到,谢葳心下无语,只感觉狗血喷了自己满头。
四目相对间,看着怀中面色尴尬,脸上浮起一抹红的娇俏女子,七王爷陈璟之顿生玩笑之心,俯下了身作势要吻上她的额,而谢葳在他怀中迅速的稳了稳身子,闪了开来;微红着脸道了声“谢”,不经意瞥向男子湿透的裤脚,道:“王爷随我来吧,我让吴妈给您找干净的鞋裤。”
好……
陈璟之嘴角上扬轻笑着,那笑好似春风般掠过,带来几许暖意。
等陈璟之换上干净的衣衫来到谢葳面前时,谢葳撇了撇嘴,忽视面前闪闪发光的清俊男子,将目光转至他身后面目慈祥的老人,道:吴妈,七王爷不识得王府的路,您带王爷去主屋吧,父亲怕是等候——
不了,今日商议之事与三小姐有关,劳烦三小姐亲自走一趟吧,话未说完就被强制的打断。
谢葳无奈的看了微笑的男子一眼,后者目露无辜摊了摊手,谢葳暗地翻了一个白眼,遂不情不愿道:“七王爷跟小女来吧。”
一路上谢葳和陈璟之并肩走着,两人相对无言,行至一排柳树处,秋风一来,一片落叶落在了谢葳头上,她并未发觉,陈璟之转脸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睛里没有波澜。
她余光瞥见那目光,心里阵阵发毛,只得停下脚步。
陈璟之也停下脚步,竟抬起白皙的修长手指往她头上伸去。
“你干吗!”谢葳警惕的退后一步。
陈璟之嘴角一勾,眸子里闪着灿烂的笑意,还是上前一步取下了那枚落叶,三小姐多心了,你头上落了落叶。
说着摊开手心,上面赫然躺着微黄的柳叶。
谢葳垂了眸子作揖,还是启唇道:“多谢王爷了。”
陈璟之未做回应,兀自转移了话题:“本王忽的想起一件事来,三小姐是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知道本王的身份的?”
“今日府中许多丫鬟言七王爷要来相府,荷花池时见您举止不凡、衣裳华贵、腰戴白玉,那白玉小女子颇有研究,价格昂贵、贡品、皇亲贵族可戴,重要的是玉表面下方有一小字:“七”,于是猜出王爷身份。”谢葳平静的说道。
陈璟之夸赞道:“三小姐着实眼力过人、心细入微,这小字饶是本王也未曾发现。”
王爷过奖了。
语毕,又是一路无言……
“到了”,谢葳淡淡道。
“嗯”。
“你看着我干嘛,就在前面,进去啊?”
“你忘了本王说过的话”,陈璟之语气凉凉的。
“啊”?
陈璟之拽着谢葳的衣袖不容她退缩,谢葳恐衣服被他扯坏,移了步子,随着他的步伐走。
“劳烦管事通报一声,本王到了”,陈璟之又扬起百年不变的微笑。
那管事也笑着道:“王爷稍等,小人这就去告知丞相。”不经意瞥见陈璟之身后的谢葳,眸光闪了闪,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陈璟之心下了然,眸光扫了谢葳一眼,见她甚不在乎,盯着脚上的鞋发起呆来,也就未发一言。
不一会儿,谢远山就从主屋议事殿出了来。身着紫色华服,三十九岁的年纪却两髻斑白,脸上也有许多细细的皱纹,面相却很是英气。只听他道:“七王爷来相府,小相有失远迎啊!王爷不要见怪的好。”语气显得诚恳认真。
“哪里,丞相不必自责,璟之因事迟了,让丞相等了太久,是璟之之过。
“王爷客气了,谢远山扬声一笑”。但见陈璟之身边没有一名侍卫跟随,心想:民间传言七王爷随性果真不假。谢葳见两人客套正欢,就想走,径直开口道:“既然父亲和王爷又要事要谈,女儿就不打扰了。
谢远山这才注意到陈璟之身后的谢葳。
如今她出落的越来越像她娘,清秀标致、水灵动人,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个背叛他的女人;看到相似的面孔,他心中便只余浓浓的厌恶。眸光微怒,介于外人在场,尽量放缓语气,轻斥:“葳儿,你怎在这?女儿家家的,少到议事主殿转悠”。
“丞相莫怪,是本王让她来的,本王迷了路,让她带本王来的,况且父皇所交代的事和三小姐有关,三小姐需要留下来。”陈璟之声音温温润润的。
“和这小丫头有关”?谢远山不解,又不好说出。
道:“既然如此,王爷随小相来吧,主屋摆好了茶,就等王爷了。”
“有劳丞相了”。
谢葳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心中越发疑惑:关自己什么事?自己一个庶出,爹不亲,没娘疼,从小大姐二姐占尽了风光,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屋内
谢远山笑道:“王爷,这是前不久藩国进贡来的上好龙井,味清而香,实属人间极品啊!谢远山给身边丫鬟一个眼色,丫鬟把茶递给陈璟之,本是低着头,顺着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向上看,忽现惊世容颜,心脏乱了一拍,红着脸退至一旁。目光就再也未从他身上离开。谢葳想:丞相府里的大丫鬟思春了,这面貌比对,后厨李胖子铁定没戏了。
陈璟之轻抿一口茶,赞道:“果然好茶。”
他一双墨眸清静悠远,坐于紫檀木椅上,伸手理了理月白袍子的褶纹,目光浅淡。 一头柔顺的墨发被玉冠束起,剑眉星目,睫毛长而浓密,薄唇微抿,褐色的眸子如平静的幽潭,五官拼凑在一起异常的柔和,像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完美杰作。
气氛宁静了一会,半响他道:“丞相,时辰差不多了,本王一会还有其他事,谈谈正事吧。”
谢葳心里一个激灵,转瞬又安慰自己,既然能留下自己也不是什么过于机密的事,于是就继续她的神游去了。
谢远山闻言挥了挥手,一行人等缓缓退出,谢葳八卦的注意到最后的、思春的丫鬟不舍的目光。
“丞相知道前些日子父皇平定西南叛乱,吞并胜息一事吧”。
“小相知此事”。
“过几日圣越国来贺,宫中举行盛宴,圣越太子同众使节将一道前来,父皇希望丞相莫要掉以轻心,暗中调查圣越是否另有目的,严密部署兵力,以确保宫宴万无一失”。
另外——
陈璟之顿了顿,墨眸落在谢葳身上道:“圣越太子点了名的盼三小姐能去。”
谢葳这回身上一个激灵。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的名声远扬圣越?”,京城的百姓大概都不知道丞相府有个三小姐吧!
谢远山更是惊诧,王爷——这——
陈璟之淡淡道:“是真的,还望三小姐准备一下,本王只是来告知一番,若无事,本王就先告辞了。”
谢远山还未回过神来,反应过来后,忙道:“小相送送王爷。”
陈璟之抬了抬手,“不必了,丞相为国操劳,好生休息吧”。说罢眼神又瞟过谢葳,谢葳不甘示弱的直视他的目光,陈璟之“笑笑”,扬长而去。
陈璟之这一走,现下屋子里就剩父女两人,说是父女,却不如见了几次面的普通友人。
募地,谢远山打破沉默:葳儿,过几天宫宴——
“女儿不会给您丢脸”。谢葳推开门快速的走出去,步履轻盈而坚决。
谢远山气的憋红了脸,失控的狠狠踹翻还摆着茶水的桌子,瓷器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