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家四兄弟一走,白云鹤和藏大槐并肩回到了杏坛。
王金山望着他们心生敬意。心想他们何尝没有过教育人生的共同梦想,然而,因为贫穷说不上媳妇,他们一起奔波于天南、地北之间。今天,命运让他们走在了一起,就要发扬先祖“耕读学堂”“乡农学校”的办学精神,当好农民的特殊教师。在这样的人生理想的强烈指引下,他们虽然不是自小光着腚在河边一起长大的青年,但有着同样的高远志向。
王金山见他俩来到跟前,调侃起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嗅如兰;兄弟同根,其欲无形。看你们肩并肩,手拉手,就像歃血为盟的结拜兄弟啊!”
“一起办学校,能否一起娶女人不?”白云鹤嘿嘿一笑,看来他真的有些醉了。
“什么是‘歃血为盟’啊?”方圆问道。
王金山学问颇深,讲起《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中的故事:“毛遂谓楚王之左右曰:‘取鸡狗马之血来。’毛遂奉铜槃而跪进之楚王,曰:‘王当歃血而定从,次者吾君,次者遂。’”
故事把三人听傻了眼。方圆怨着王金山:“三位都是当哥的,就你这一位欺负我不识字!”
王金山想拿例子她应该懂一些,就说:“当年,蒙阿婆、白如雪、王孝田、王孝天为了参加红军,当好教师在夫子庙里发誓订盟;抗战时期,马跃国、满堂红、汉光耀、王敬诚也在大槐树下立下一手拿笔,一手拿枪的誓言;祖国解放了,父亲王国槐和汉向阳、马奔腾在杏坛立誓改变农村贫穷面貌。今日,我们在一起结为异性兄弟,就算歃血为盟,桃园结义。”
“‘桃园三结义’可是一条心啊!”方圆总算明白了。
王金山说:“歃血为盟只是发誓订盟,而刘、关、张是金兰之交。金兰之交比喻朋友间的同心合意、生死与共。”
“那我们为什么不以大槐树作证来个三结义?”方圆高兴地问道。
“好!”王金山对说,“你去准备蜡烛、檀香吧。”
方圆拜把子自然高兴,骑上快马去买蜡烛、檀香。
王金山亲自把蜡烛、檀香摆在杏坛之上:三根檀香、一对蜡烛,点上,烟雾缭绕,大槐树下幽静素雅。只是缺少一只大公鸡。大家正在为难,只见一只山鸡站在前面开屏摆尾,像是伤着了那华丽的羽毛。白云鹤抄起一根棍子要打,被王金山喊住:“要活的鸡血!”啪地一声鞭响,还没有抽过去,那公鸡吓得扑棱棱几下趴在地上。
王金山跑过去把它抓回来,说:“只知显摆却不知道险在眼前啊!”见方圆也跑过来,把山公鸡交给她说,“它像是被狐狸、黄鼠狼之类伤了它的双翼,等用点它的血再放了。”
方圆拿着锋利的刀对着山公鸡想多放一点血,山公鸡扑棱棱挣扎,用嘴去啄她的左手,趁她腾出右手去打,山公鸡扑棱棱飞走了。
“山公鸡不能用。我怎么忘了呢。”王金山想到山鸡属于保护动物,又说,“我听爷爷说,如果没有公鸡,用马血啊!”
王金山想起自己的马儿,想着它拉犁开荒、整修平地、运输篷布的一幕幕情景。人和马已经谁也离不开谁了,活活地在马身上取一点血,王金山有心不忍,但是为了盟誓的真实,他想,马儿只能委曲求全了。王金山走到马儿跟前,半跪下去,用水果刀戳了它的一条腿——暗红的马血一涌而出,流在备好的盆子里。
王金山第一个沾着马血在纸上写道:“三人愿结为异性兄弟,王金山。”
白云鹤在后面写上他的名字。
方圆指着白云鹤大喊:“这不能算,不能算!”
“怎么就不能算了?”王金山问。
“马血是用来喝的,写字要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方圆说。
王金山心想,三个男爷们盟誓有你姑娘什么事啊?看在你长得漂亮喜欢我的份上,我让你这次好了。王金山这样想着,再取来另一张纸,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庄重地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藏大槐照王金山的样子,排在后面。轮到白云鹤了,他鼓弄姿势半天不动,方圆一双眼睛直盯着他。
“你怎么啦?想什么?”王金山抓在白云鹤的手,说:“方圆正看着你,笑呢。”这番话说到白云鹤的心窝子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美女说咱傻。今天,让你看看,你还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白云鹤把手指咬在嘴里,血顺着自己的嘴巴流在了手指,又顺着手指滴在了纸上。
方圆问白云鹤:“白云鹤,我为何排在你之后啊!你们都是男爷们,太不尊重女子了。”
这话一出白云鹤笑着流泪了,故作明白开起玩笑:“只有一种可能:你做了我们的大嫂!我和藏大槐可以接受也。”
王金山的心里有些甜甜的味道,只是方圆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方圆问:“白云鹤,你是男人吗?”
白云鹤觉得奇怪,立即质问:“自己不是男人是什么,裆里的小弟弟可以作证明吗?需要证明吗?”
“你这句话你说的?凭你这句话,你没资格做老三。”方圆指着白云鹤生气地问。
王金山不做证明,方圆说:“你们欺负一个弱女子,我走人!”
白云鹤凑近方圆说:“王校长巴不得你走呢!”
王金山碰了碰白云鹤的手说:“你就是三弟。”
白云鹤自嘲道:“我是弟弟,可以和姐姐撒娇矣。‘方圆’如何写矣,是否画一个方一个圆啊!”
白云鹤是担心方圆不识字,但见方圆轻轻地一咬,滴滴香着呢。王金山不想再听他俩瞎扯,就一把抓到手里,然后在“王金山”后面画上一方一圆的两个图案。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美女有文化。王金山答应教方圆,以后就没他的份。哎!白云鹤长叹一声还是排在了方圆的后面。
月光如银无处不可照及,河西的公墓林在月光下变成了一片黑色,身边夜虫在草丛中密如落雨,一只草莺“落落落落嘘”啭着它的喉咙,望着蒙家四兄弟向蒙阿汉的墓穴走去。在蒙阿汉墓下不远的地方,一块烈士石碑下就是他们的父母了!
一般村民的祭祀,由家里的男人携祭品香纸、祭品、水酒,其间还压坟头纸、烧纸。而蒙家四兄弟知道王金山在给槐花奶奶祭祀的时候,就没有烧纸,也是一束山花。
“王校长提倡文明祭祀,在这些地方都一定不能出现火种,我们可以到专门的地方一并烧了就好。”蒙飞马说。
“王校长待我们这么好,我们是学校的人了!他给我们山花,是么意思。”
蒙飞熊说。
“爹娘都是党的人,为革命牺牲的。他们不信迷信。”蒙飞豹说。
墓前植树是大槐树祭祀中最重要的一项,一般植上槐树。蒙飞豹去坟前的小渠里提来一桶水,蒙飞熊挖了一个小坑,蒙飞马将小树栽上,蒙飞牛放上鲜花,然后和兄弟们一起跪下嚎啕大哭……
月亮渐渐升高,那银盘似的脸透过树梢,给大槐树下留下温和的笑容。
王金山望着藏大槐、白云鹤、方圆,争求方圆的意见:“你真的能够决定结拜?汉子麟、汉向明能同意你这么做?”
“这是我自己的心愿!我的心在自己身上。”方圆也似乎找到了结拜的感觉,跟随着着白云鹤跪在了地上,双手举起准备打碗。
“起来……这是男爷们的事!”王金山最后一次命令。
方圆不知道自己后来怎么也跪倒了地上。更让人要命的是,醒来之后却不知道自己从那天起就永远与大槐树下的一帮爷们结缘了……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夫子庙前,大槐树下,杏坛之上。”王金山高喊,先咬破了手指将血滴在酒里,藏大槐、白云鹤紧跟着将手指搞破了……方圆红着脸跟在最后。
在杏坛的一张桌子上,排点着四根蜡烛;桌子前,四位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手里都拿着香自报自家姓名。
“我,王金山,男,汉族,地北市人。”
“我,藏大槐,男,藏族,大槐镇人。”
“我,白云鹤,男,白族,大槐镇人。”
“我,方圆,女,汉族,大槐镇人。”
王金山将碗高举至北方,说道:“一拜天地敬神明,天南地北任我行。天高万里长空雁,地阔八方马奔腾。”
三人同声高喊:“一拜天地敬神明,天南地北任我行。天高万里长空雁,地阔八方马奔腾。”
王金山将碗举止东方,说道:“二拜先祖报祖国,走了长江走黄河,大槐树下有学堂,御龙河畔洒热血。”
三人同喊:“……”
王金山仰望大槐树,喊道:“三拜师长走天涯,如今孩儿已长大,莫忘十年寒窗苦,山清水秀遍地花。”
三人同喊:“……”
最后四人互拜,同声相诵:“四拜尊兄你在上,愚弟长空任飞翔,敢上地北我富有,敢下天南登天榜。”
“……”
“我们四人结为异姓兄弟。有服同享,有难同当。天有我们的梦,地是我们的根。让地更绿,天更蓝,大槐树人更美,更幸福!我们不忘肩上的重任……”
多么壮丽的一幕!多么经典的画面!多么嘹亮的誓言,在槐树园的上空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