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茵眼神再度黯淡了下去,坐在书案边,呆呆地等着叶寒回来。
日落了,叶寒还没有回来。红茵有些担心,更多的是被黑暗笼罩的害怕,她将蜡烛放在烛台上,却怎么也不会点燃,终于,过了一刻钟,在太阳撕扯着,留恋着这天空最后一秒时,红茵将蜡烛点燃了,微弱的灯光照亮着她的心。
尽管,她并没有一颗跳动的心。
落日余晖温柔的照在了红茵苍白的眉眼上,红茵乏了,将烛灯台紧紧地握在掌心里,慢慢合上了眼眸,在外人开来,这是多么温柔的一副画面。
“报告主子,奴才们已经去了乱葬岗,没有……看出任何……那尸体都已经腐烂,什么都看不出了……”有一个领头的小厮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他实在是太害怕易子枫的眼神,更无法想象他们刚刚在乱葬岗看到的情形。
“尸体……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一个小厮颤颤巍巍地描述他的所见。
“幽冥宫的人呢!怎么不配合!”易子枫有些头疼,这次不管他怎么威逼利诱幽冥宫的守卫,竟然一个配合的都没有!所有人都是一副爱管不管的表情,脸上写满了无所谓和不屑,生生的将他这个首席傀儡幻化师的名头踩在了脚底下,蔑视在了心里。
在旁边监视易子枫动向的蒙面人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易子枫他当幽冥宫是什么组织,随叫随到想得很好,就是没人听你的,那人静静地隐匿于屏风之后,注意着易子枫的一举一动。
易子枫对待任何人都是一副无理的样子,幽冥宫的人也是,那日宫主不在,一纸皇诏要求冥护法带头去寻找逃脱的女子,整个幽冥宫迫于无奈才回去帮忙。若是那日宫主在宫中,皇帝亲自下跪给他整个幽冥宫磕头,也不会有人惧怕。
更何况昨日宫主心情不佳,回宫之后大发雷霆,连冥护法都被说了一顿,更是下了一道命令。
“再帮易子枫办事的人,直接滚出幽冥宫!”
想想都有些后怕,自从宫主继位以来,除了四年前那次幽护法险些丧命,这是第一次发了这么大的火。
这次回来后打听了一下那日被抓的女子便出去了,回来后更是萎靡不振,但却很快振奋起了精神……
把整个幽冥宫的人集合起来,陪练!
苦了所有的人啊,谁不知道宫主这一身本领,连幽护法都不能损伤他一分,昨日幽冥宫里彻夜惨叫,不是因为易子枫惨绝人寰的手法,而是宫主‘惨绝人寰’的练武,所有陪练的弟兄们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你能说什么呢?你技不如人,寄人篱下,平日里宫主待我们又如此好,这些痛,就只能忍忍吧……如果不是宫主打累了,喝了口水歇息歇息,冥护法提议监视易子枫的行为,恐怕,现在他还不能完好的站在这里看着易子枫。
想到这里,蒙面人摸了摸额角的淤青,“嘶——”主子下手可真狠,等他能正面碰到易子枫,并且得了允许能动手,他定是要将这易子枫碎尸万段!等他要是真的找到了那个女子,他定是要……哭着求那女子,“姑奶奶——快去劝劝宫主,我们都要疯了——”。
想象归想象,他可不能丝毫怠慢盯紧易子枫的动向,否则,死的很难看,但有幽护法在,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吧……
易子枫仍是有种与幽冥宫的人‘不共戴天之仇’的感觉,嚣张的气焰凌然而起,盘着腿坐下,子奴自是跟着易子枫坐了下来,一只手轻轻地替易子枫扇着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另一只手将青白玉镂空螭纹杯上的茶盖轻轻抿了抿,带着身上的香味,将小杯送到了易子枫嘴边。
“主上何不问一下他们所见到了什么?看这些奴才们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呢。”
“听见没有!在乱葬岗都看见了什么!”
易子枫对着子奴笑了一下,将茶杯接过,轻呷了一口,厉声问道。
躲在暗处的蒙面人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却被这小厮的描述吓了一惊。
“回……主上……乱葬岗已经不是原来的……乱……乱葬岗了,它已经……已经……”领头的小厮磕磕巴巴说不出什么话来,让易子枫听得十分不耐烦,但其余的小厮都吓得语无伦次,他只好耐下性子来慢慢听。
“嗯。已经被血水淹……淹没……了,尸体都已经被泡的腐烂,看不清面孔,所……所有的……树都死了,连枯木都少有,好像是被……腐蚀了,连泥土都变成了黑色,用枝条一碰……嗯。还有‘滋滋——’的声音,奴才们实在是不敢靠……靠近,于是从远处看了看尸体,便回来了。”
“是奴才的错……奴才应该看好情形再回来……可……那些尸体实在是无法辨别。”
那小厮面色惨白,似是回忆起那恶心的画面不由得心惊胆颤,他几日前也曾去倾倒过尸体,却并未有如此生灵涂炭之景,如今那里连乌鸦都飞不过去,除了那些叠在高处的女子尸体之外,剩下的都被腐蚀成了骨头渣子,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腐肉味。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易子枫将手一挥,陷入了沉默,这难道是有别的人在暗中捣乱?不可能啊不可能,谁能救活一个命悬一线的木偶?他身边的子奴也细细思索着,好像是在思考这番语言的真实性,毕竟他们都没有去乱葬岗,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
黑暗中的蒙面人抬眸看了易子枫一眼,渐渐隐退在了屏风后,在弋宫的宫殿暗道口处,有一个身影矫健地翻越了所有障碍,淡出了视线。
“回禀宫主,事情大致如此。”那蒙面人回到了幽冥宫,将面罩扯下,条理地将他的所见所闻汇报给了幽冥宫宫主。
“也就是说,这乱葬岗,出了事?”宫主穿着一身黑衣,脸色也是阴郁,仔细思考。
没有人回答,打听的人不清楚那些小厮说话的真实性,虽然看他们的脸色,这并不像是可以装出来的,并且欺骗易子枫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宫主在那些女子尸体被扔之后,第二天丑时不到便去巡视了一圈,并无一丝异象,之后由于找几个属下陪练练了几天就没去看,难道,当真变化如此之大,也就是说,阴阳人已经出世,而那个女子,很有可能便是那个阴阳人。
宫主的眼中闪烁出了不一样的光彩,单膝跪地的男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不知道宫主又想出了什么办法。
“商,你看见幽了吗?”
“护法在易子枫那里,还在监视。”
“冥呢?”
“冥护法……应该是偷跑去藏书阁看书了。”
商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回来少不了一顿揍,为了暂且让宫主安分些,他只能出卖冥护法了,虽然两边都会被揍,但是找个稍微轻一点也好,掂量了掂量,还是冥温柔些。
宫主皱了皱眉头,想想也就罢了,找护法去办事显得这幽冥宫多么没用,自己去就行了,不过还要叫几个人去玩玩。
“商,叫上宫角徵羽,我们六个去乱葬岗。”
“是!”
“来人,准备车轿,本座要亲自去乱葬岗查看!”
与此同时,弋宫的易子枫也做好了去乱葬岗的准。只有一男子,轻蔑地笑了笑。
“去个乱葬岗还要备车轿,这易子枫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易子枫好像听见了这句话,回头看是哪个不听话的小厮嚼舌根,结果谁都没看见,这声音像凭空而来,无依无靠,却落在了易子枫的耳朵里。
大概是我听错了?易子枫转身不再理会。说这话的那张嘴轻轻的抿了起来,嘴角上扬,一个嘲讽的弧度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融洽。
叶寒早已策马来到乱葬岗,他此次出门便是来观察一下红茵是否带来了什么别的征兆。果不其然,她离开的这个乱葬岗显然已经不能他人进入了,方圆一里都是可见的毒雾和黑烟,方圆三里的土地都染成了血的黑红色,方圆十里都有着血腥味。
这里是乱葬岗,自然不会有人烟,最近的一户人家离这里也有十五里的路途,他自是害怕红茵的出现会如师父预言一般顷刻消逝,也害怕会有有心人注意到了这些异象,而寻找红茵,例如——易子枫。
叶寒也有些手足无措,他虽有万般高深的幻化傀儡之术,也奈何不了这样的情景,他只能慢慢推测这些异象散去需要多长时间。
他看了看渐渐西沉的落日,心中有些发慌,他自是记得阴阳人是纯阴的体质,在夜晚这样阴气盛之时更容易被控制,也更容易渴望黎明而渴望鲜血,因为阴阳人本身是放血制成的,身上毫无鲜血才会有冰凉的体温,近乎零度,而不受控制的傀儡为了渴望温暖而伤人。
叶寒将门锁上便是这个原因,窗户很小,红茵应该不会出来。
“滋——”
叶寒想取一点这里的泥土回去,却不小心伤了自己的手指,这泥土,竟是有毒之物?叶寒皱了皱眉毛,凌冽的眸子又深了几分,他没有带任何可以承受这般腐蚀的器皿,只好将自己的白衣扯下一些布条,忍痛将一点泥土放在里面,包好后多缠了几匝。
叶寒抬眼看见了落日的最后一点影子,上马,本想顺着原路返回,可来时的路由于阴气太重已经散满了毒烟,他只好绕了远道,策马扬鞭,飞快的穿越一个个村庄,尽可能最快的速度回家。
“羽,你和宫,角,商,留在这里,等易子枫他们来,记得在月出之时,立刻后退,避开这浓浓的黑烟,可以查不出人,但是,绝不可当我见到你们的时候,谁出了半点差错!徵,你去取一点泥土,回宫带给冥护法。”
宫主布置好这一切看着扬尘而去的白衣男子,叶寒,果真是你,好久不见了呢,边想着,动作也没有慢下来,轻轻一跃,起身跟上。
宫商角羽各居一块高石上,仔细的观察这寂静的景,的确如修罗场一般,黑白颠倒,鬼火如厉鬼一般游荡在墓地里。
徵纵身跳下,取出身上的一个黑色的小瓷瓶,轻轻用瓷瓶的口挖了一点泥土,可没想到,这泥土竟然腐蚀瓷瓶,徵一摆手将瓷瓶扔向远处,眉头紧锁。他又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再拿出了一些不知名的粉末洒在了地上,没有任何反应,他拿出匕首,在手指上划了一道,眉头连皱一下都没有,将药粉混着血涂在了小瓶子上,又换了一个地方取了一些泥土,这次并没有被腐蚀,徵将盖子盖上,将其收入袖中,一个飞身离开了这里。
羽看着徵离开了的背影,安心的笑了一下,不过这笑转瞬即逝,因为让他们不安心的人来了。羽沿着这些巨石,向高处走,找到了易子枫的轿辇,它从远处缓缓驶来,距离这里有二里左右,为何说这是易子枫的呢,这个时间除了易子枫想必没人会来这种寸草不生的地方。
羽从高处跳下,使了使眼色,宫商角三人各抱地势,找到了最佳隐匿的地方,可是月亮缓缓升了上来,在露头的那一瞬间,羽的眼眸瞬间瞪大。
“快!向回躲!”顾不得这么多,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他急忙让另外三人向后撤退,毒雾就要散过来了,月出之时,阴气太重,怕是他们也不可能活着走出那里。
宫主让羽带头便是这个原因,在这里面里,宫的武艺最强,其师从幽,商的隐遁之术最为厉害,角的奇门盾法最好,徵最擅长制药,其师从冥,而羽的感官最强,第六感也绝对很准确。羽在月出之时便先于其他人嗅到了毒雾猛然浓厚逼近的味道,所以指挥向后撤退。
这四人飞快的掠过各个石块,直到找到落脚点,这时他们和易子枫的马车距离十分靠近,为了隐匿好,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而为了更好的了解易子枫马车上的人,商看了一眼羽,羽点了点头,商便跟着马车,慢慢地潜行,待到他观察好车中的人时,飞快回到了自己本来所站的石块上。
“嘶——”马长鸣,转身便飞奔离开这是非之地,车夫被抖落了下来,落在了地上,面色开始发紫,眼球向内凹陷,仿佛难以呼吸,有什么东西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旁边有一个白色的小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正在慢慢腐蚀,只有一个底,上面还有一个字‘六’。但车夫也却一点也不挣扎,渐渐失去了生命的迹象,身子的五分之一都被腐蚀进了泥土里。
“这——”易子枫看到了这场景,惊吓地脸色惨白,用手指着那前方不过五六丈远的车夫,手指颤抖着。
“主上,奴家好害怕,明日再来吧。”子奴在身边也被惊吓的不能言语,他紧紧地抓住易子枫的袖口,对他说。
剩下的两个不经世事的小厮更别提了,刚刚还拌过嘴的老车夫就这样没了命,瘫坐在失狂了的马车上。
子奴看着这样也不是办法,出去一挥手将马束缚住,神态自若地驾着马车,回宫了。
那四人看到这个场景,便都慢慢尾随着马车离开了这个地方,羽看着那个小白块,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