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子在黑夜中飞速的潜行着,丝毫不逊色于前方飞驰的策马的白衣男子,一黑一白,一阴一阳,叶寒注意到了这个跟踪自己的人,想要拜托开,但却怎么也甩不开。
黑衣男子怎会甘愿被甩开,紧紧跟着马的步伐,轻快的跳跃。叶寒不禁有些疑问,这男子究竟是谁?叶寒自小与易子枫一起长大,师兄的性子难道他自己还拿不准?他的轻功根本不可能跟上他策马的速度,难道过了不到五年,他就进步神速?不可能,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想方设法除掉自己,为了这傀儡术牺牲了这么多女子……
那宫主看见叶寒注意到了自己,不由得笑了一下,你还记得我吗?他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带到脸上,加快了速度。
而叶寒,勒马下来,不由得让他吃了一惊。
“请问阁下是谁?不会是易子枫派来的吧。”
“他,还有资格指使我?”宫主也不急,都跑了二十多里了,他也很累,无奈这个时候拼的就是气度,他可不想认输。
叶寒抬头看向傲慢的男子,跑了这么久却丝毫没有累的迹象,从腰间抽出一把朴素的小扇子,悠悠地扇着,不慌不忙,在这种状况下还能有如此闲情逸致,叶寒对此人当真是佩服,可这人的面具,好生眼熟。
“你?是……你吗?”
叶寒似是想起了什么,但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记忆作怪,他仿佛见过这个面具,不,他绝对见过。叶寒的双眼犀利,想要透过面具看清楚这人的面目。恐怕这人的来头不小,他刚刚仔细研究了他的那把小折扇,扇上闪闪发光的不是点缀品而是淬了毒药的银针。
“不,你错了,当时不是我,只不过是我的手下而已。”
宫主幽幽地道来,想起那件事他就想把这叶寒大卸八块,无耐,这叶寒虽是隐居,但曾经也是精通奇门蛊艺,就他的身世而言,武艺不可能会比自己低太多,要是真打起来,说不定自己能赢,就是赢得不那么光彩罢了。
“多谢了。可阁下今日为何跟随我。”叶寒还是平淡的问,连那个多谢都是如凉开水一般宁静无味,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一声多谢了——就能消灭掉他所有的痛苦吗?”宫主猛然站起来,瞬间便移动到了叶寒的身边,揪住了他雪白的领子,眼睛有些充血,连眉毛都微微抖动着。
叶寒盯着他猛然张大的瞳孔定了定神。
“阁下。”叶寒仍旧是什么感情都没有,毫无波澜,好像他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是我失礼了,但我今天不是来给你翻陈年旧账的。”那声阁下猛地将男子的神智拉了回来,眼神又趋于平静,但仍撇下一眼狠厉给叶寒看。
“所以——”叶寒抬眸看向情绪变化无常的男子,想等待他把话说完。
“我想找那个傀儡人,就是易子枫弄得满城风雨的那个。”男子有些玩世不恭的声音却隐藏了他深深的焦急。但叶寒却听出了他声音下的颤抖。叶寒轻轻抿了抿嘴,低下头,看向身边的白马。
“我并不知阁下所说的是什么,今日我只是路过乱葬岗,却走不过去,便折了回来罢了。”他抚摸着马背上的毛,白马甚是舒服得蹭了蹭主人的手背。
“是吗,可我想去你家做做客。叶寒。”男子闪烁出了狼一般的眼光,收起了那玩世不恭的姿态,盯着叶寒的一举一动。
叶寒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猛地颤了颤,但仍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只是将脸转了回来,直直地看向前方,并不理睬这来路不明的人,他并不知道是敌是友,就算他曾经是友,但在傀儡人的面前,化敌也并非不可能。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怎么得到的你的名字吗?”
宫主有些傲慢地看着叶寒,并且注意到了叶寒紧握的掌心慢慢松开,身体趋向于马的一侧,面具下的脸有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看上去更像是冷笑,这叶寒,想逃跑啊。
叶寒仍是面无表情,嘴唇轻轻说了一句话,但宫主并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叶寒觉得对待这样无理的人也不需要什么表情,也不需要太多的口舌。
他跨上马,准备甩开这来路不明的男子,他必须要马上回家,已经快午夜了,不知道红茵怎么样了,但愿一切安好,希望红茵没出什么意外,也希望这个小村落的人别出什么意外。
宫主飞身而起,休息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活动活动了,他抖落了一下衣裳上的泥土,猛地一跃而上,这人是不是在几年前伤了脑,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甩掉他,如今却妄想甩掉他,做梦!
于是在这人迹渺茫的荒野小道上,一黑一白,一追一躲,开始了一场长久的追逐战。叶寒也不着急,甚至放慢了速度,既然目的是红茵,那么这人肯定不会重伤自己,否则除了易子枫,谁都不可能找到红茵。
宫主十分懊恼,他不想伤了这叶寒,否则他的手下又要拼死拼活地找他打一架,但又不得不想找到那个女子,他的确好奇这样冷静的女子是何许人,但又更想得到这傀儡幻化之术最好的施行者。
叶寒看这人分了心,果然,放慢速度让这个黑衣人放松了警惕,叶寒缓缓地将身上的一把银匕首拿了出来,收入袖中。
若是不能伤人,那就伤马吧。宫主猛地将扇子打开,银色的光芒转瞬即逝,飞速的射往马头,叶寒瞥眼看了一眼这男子,在宫主认为万无一失,这马一定会中招时,叶寒使劲将缰绳回勒,马的速度减慢,银针在马前插入泥土之中。
叶寒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鞭策着马儿向前飞奔,可是这黑衣男子的眼神突然深邃,看叶寒的准备,银针打出的那一刻起,他便是注意到了,并且在一秒之内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判断这银针到底刺入的是哪个部位,并且想好对策,他当真是小看了这叶寒。
不愧是师从郗骨,自小便练就的这一身本领竟一点也没有退却,果真是得了真传,可那易子枫,却是好吃懒做,怪不得郗骨将他全部本领传给了小弟子。
也怪不得易子枫天天追杀叶寒了,这样的一个障碍,一个眼中钉,怎能不快快拔除?叶寒应是郗骨收留的一个孤儿,而易子枫才是他的徒弟,可是这易子枫,据说天赋极高却容易骄傲自满,最后自己葬送了自己的才华。
传闻郗骨最终竟是死于叶寒之手,于是易子枫与叶寒便恩义两绝开始追杀他。
宫主将思绪认真集中于叶寒身上,他可不想错失良机,于是一排银针万箭齐发,有着破竹之势,叶寒却也不着急,身子向后倾斜顺势用匕首割了一点马的鬃毛,马匹受惊,自是跑的飞快,而叶寒却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将缰绳松开,任由马儿向前飞奔,自己双足轻轻点了一下马背,如谪仙般,收拢了一下衣袖,缓缓着身立在与黑衣人相对的小山脊上。那一排毒针擦着马背全部落在了地上。
“滋——”毒针过多,在地上竟然腐蚀了一小层泥土,有一缕缕的青烟缓缓而出。
看样子这一战似是难免。
叶寒什么也不说,一双眸子平淡如水,却是有着洞察了一切的本领,看向这带着面具的男人,若是敌,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而这宫主,本意并不是和叶寒切磋,可现在,好像除了这个方法,并没有任何的方法可以让这个白衣男子乖乖地回家,宫主有些懊恼为何自己不稍微隐藏一下自己的行迹,他只顾着想要追问叶寒是否还记得这个面具,都忘了最初的目的。
“怎么,不要你的小马驹了。”宫主仍是衣服纨绔子弟的样子,席地而坐,依旧拿着那把小扇子,但这次的扇子上,已经一根毒针都没有了,真的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扇子了吗?
叶寒也不恼,看着男子,让他把话说完。他静静的抓紧了手中的银匕首,将袖中之前包好的那点泥土割开,忍着痛涂在了匕首上。
“阁下何必为难我。”
“没有为难你的意思,本宫今日乏了,想去你家讨几口水喝而已,叶寒,别这么小气,一碗水你都不让给我,那你当真和易子枫一样的傲慢了。”男子慢慢起身,从小山坡慢慢走下,走得漫不经心,但叶寒知道他在寻找一个时机,先下手为强。
“前面就有小村庄了,哪里都会有水的,我家山高路远不知何时才能到达。”
“哦,是吗?”那男子飞快的出现在了叶寒面前,仍是玩世不恭的笑着,轻轻摇了摇扇子。
这扇子里有毒。叶寒嗅到了一点软骨散的味道有些慌忙屏住了呼吸,刹那间,那小小的匕首从相反的一侧捅入了那黑衣男子的腹中,这泥土的腐蚀性似是增强了不少这匕首的能力。
“噗——”刺入血肉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叶寒很好奇这男子为何连躲都不躲。
“我都受了你这一刀了。你总该可以带我去找那个阴阳人了吧。”
“我当真不知阁下所指的阴阳人究竟是何物。”
“叶寒,你可是傀儡师。”
“那阁下自是知道我被易子枫追杀已经武艺尽失,什么傀儡幻化之术已经一窍不通了。”
“你说给别人我倒是相信,因为在别人眼中你,叶寒,早就死了,现在就算活了过来,也不过是筋骨具废,空有一副皮囊。可我,却知道四年前,你豪发未伤,独自隐居于世,不再参与任何的皇权争端。”
“那阁下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我私藏了那阴阳人呢?”
“自是没有证据,但我说了,只是去叙叙旧,喝喝茶,别这么紧张,什么事都没有。”
叶寒的头突然开始如针扎般地疼痛,忽然他明白为何这人刚才没有躲开那个匕首,他们都是一个目的,拖延时间,而叶寒却自认为只有自己在拖延时间。没想到在软骨散里面竟然掺杂了别的毒药,竟是无色无味,完全被软骨散的味道掩盖了过去。叶寒有些懊恼自己的大意,但是他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硬撑着。
那男子自然知道这匕首上有毒,拖延时间是他的伎俩自是自己的伎俩,只不过这次叶寒在明,而他自己在暗。
“那阁下就跟着我来吧。”
叶寒吹了个口哨,那马竟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叶寒上马。
“还有劳阁下跑着了,我的这匹马,可是脾气怪异得很,除了我之外,几乎没人能近它的身呢。”
“哼。”宫主不觉有些吃力,他并没有将这匹马算尽自己的考虑之中,他以为这匹马大概是跑远了,就算是跑不丢也应该是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他竟没有注意到这匹马就在不远处躲着,这是经过了多少年的训练才能有这么默契的配合。
男子什么也不说,紧紧跟着马,但步履难免有了些许吃力,但那马儿仍然跑的飞快,男子神经渐渐绷紧,不敢拉下一步,生怕前功尽弃。
“轰——”突然那马折了路线,向回跑,男子来不及反应,只能向上跳跃躲避这匹马的步伐。可马蹄一下子踢在了来时路口的碎石上面,山谷上的石头接二连三地滚了下来,堵住了来时的路,叶寒已经策马出去,可他却被堵在了这里。
叶寒策马归去。
“真是失败!”他大手一挥,将手中的扇子猛地砸在了巨石块上,石块碎了一个口子,夜鸦在头顶上徘徊长鸣,只有一个黑衣人,面色有些阴郁,负手而立,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
叶寒看着零零落落的星辰和已经挂在苍穹上的月亮,加紧了鞭子。
他不知道来人是谁,但绝对不是帮助自己的人,否则就不会开口就是询问红茵的下落,但是让叶寒放心的是,这人和易子枫应该是势不两立,若是这样思虑周密,武功了得的人在易子枫手下,或是与易子枫勾结在一起。
后果不堪设想啊。叶寒暗暗地叹了口气。
那银匕首淬了乱葬岗的泥土,想必毒性不小,能隐忍至完全察觉不出来,并且不动声色地让叶寒自己上了自己的当。叶寒有些后悔自己的大意,他突然靠近必定是有目的,这样小心翼翼的人怎会用闻一下就可以推断出的药粉做武器呢……可他的确屏住了呼吸,那毒药难道一瞬间就可以起作用?还是能从皮肤里渗透进去?仔细推断,他并没有推断出任何有用的结果。
三刻钟后,他重新回到了这个小村庄,这里堪比世外桃源,是在四年前天下大乱之时,他凭借最后一次师父教的障眼术,将这里所有的巨石,耗费了整整一个月组成了一个极大的阵法,在每一处都小心的洒下了药粉,并在土中埋好符印。以防万一有哪天会有不速之客,每个月都要重新布置一遍。
这个小村庄数来数去不过几十户人家,倒也乐得安宁清净,自食其力,并不需要到外面的世界来。
可今天,他闻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味道,带着极大的警醒,他下了马,牵着马向最西边走。
原本寂静安详的感觉被取而代之,安静的让人觉得不太正常,连犬吠声都没有。
“沓,沓,沓,沓。”他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在这个小村庄显得突兀。
只有一个屋子亮着烛灯,是红茵?叶寒很高兴红茵还在屋里,没有出去,什么事都没有,原来他的警觉是错的,看样子是自己神经太过于紧张了。
“咔嚓——”锁开了,叶寒将马栓在门前,又将门关上。看着在书案上趴着睡觉的红茵,那烛灯被换了几个,烛苗被微风吹得摇曳不定,应的红茵的影子显得有些可怖,在墙上看着有些鬼魅的气息。
叶寒淡淡地笑了一下,却是不易察觉的。他伸出左手将红茵的秀发拂到身后,动作却突然凝滞,带着有些苍白无力,他的手颤抖了。
“红茵?”他费力地张开那有些沉重的嘴,想唤醒红茵。
寂静。
没有回音。
红茵的嘴角微微勾起,长长的睫毛微弯,这在烛灯下是多么安静祥和的画面。
可她的嘴角,有一丝红印。
这肯定不属于红茵。
因为,阴阳人是没有鲜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