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知道他回来晚了，可这阴阳人为何可以不开锁便出门？窗户？叶寒看向狭隘的窗户，吱吱哑哑随着风轻轻地响着，它被人用木棍顶到了最里面，把窗户完全敞开。

叶寒犹豫了一下，站在红茵旁边，用手按着书案，翻身一跃，轻松地出来了，男儿都可以出来，更何况身材娇小的红茵！是叶寒大意了，他不清楚红茵干了什么，但他显然是为自己的过失十分懊悔。

“红茵！”叶寒用力拍了一下书案，红茵在惊吓中猛然从梦中醒来，表情木讷，看不出有什么忏悔，叶寒皱了皱眉毛，这红茵是还没有学会几个表情还是不知悔改，他并不清楚。

红茵猛然张开眼睛，惊吓失措却不知道怎么表示，只有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望着叶寒，有些失望和恼怒不经意间从他的眼神中流露了出来。红茵不觉得有些害怕，缩了缩身子，眨着眼睛。

“你做了什么？”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敲在红茵虚无的心上，她竟然感到了一丝颤抖。

“我……我不知道……”红茵麻木的脸颊和颤抖的声音很不协调，她的手慌张地不知道放在哪里，看着红茵的动作，这个时候叶寒只能相信她的声音。

红茵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将一小堆蜡烛拿了过来，点上了一只，想要趴在书案边等待主人回来。月亮渐渐升起来了，她的神情开始模糊，慢慢地她的空虚的胸腔中有个人在说话，从一点点的声音知道占据了她整个脑海。

是她自己的声音，傲慢而又狠厉。

“红茵，血！血！”

她从未听过自己这般的声音，或许从前听过，但现在她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这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着红茵，她不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却再去一步步驱使着红茵出去。主人锁上门是不让红茵出去的，红茵不出去。红茵有些执拗的对着自己的声音说。

“你不冷吗？渴望温暖吗？血！血！”

那个声音更加急促，红茵突然感觉到周身发冷，她开始想主人为什么还不回来，如果主人回来了就好了，红茵就不会冷了。她点燃了一大半的蜡烛，想要照亮这片有些黑暗的地方。

可是却终究是徒劳，一个蜡烛点燃了，一个蜡烛熄灭了，她总感觉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在慢慢吞噬着烛光，吞噬着属于小屋的温暖，吞噬着她自己。

“好冷，红茵，我好冷。”那个声音有些颤抖着对着红茵说。红茵心软了，她也觉得这黑暗中过于清冷，她开始慢慢失去意识。

“我……也是。”红茵张开了那有些沉重的嘴，木讷的表情最终变得死寂。

“看，向外面看。”

红茵机械的抬起头来，她已然什么都忘记了，呆愣的从窗户向外看去，什么也不知道，她在远处的人家那里看到了一只狗。

“咯咯咯咯——它很美味的。”那声音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在这空寂的地方显得十分鬼魅。

“去吧，去吧。”邪魅的声音一点一点地蚕食着红茵脆弱的心，她开始将窗子支开，缓缓地从窗户中钻了出去，她的身材本就小巧，这样的小轩窗是难不到她。

“沓……沓……”红茵慢慢拖着步子，一步一步靠近那户人家，她的眼神空洞，黑亮的眼睛也黯淡了下去，神情是一如既往的麻木和呆板，已然被那声音控制住，什么也不管，置身于黑暗中，一个女子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向那户人家，有着说不出的恐怖。

“汪——汪汪——”那小狗一脸警惕，看着红茵。

女子将手轻轻地抚摸着小狗的头。

“真是可爱啊。”

“汪——啊呕——呜呜——唔——”

红茵只能听到有些残忍的声音和小狗的呜咽声，她有些麻木，手上有了一些温暖的感觉，她紧接着，将手上温暖的东西，送到嘴边，汲取着温暖。

红茵感觉她的身体都不是她的了，她眼前是黑的，什么都看不到，她努力想要挣扎开却是一次次的失败，当她看清楚自己干了些什么时，她惊呆了，不能言语。

“这是你干的，红茵。”那个声音继续蛊惑着红茵。

“叶寒就快要回来了，快回去吧，他会好好夸奖你的，咯咯咯咯——”刺耳的笑声刺激着红茵的头，她呆呆地看向自己的手，那一团可怜的尸体蜷缩在水井边。而她自己的手上粘上了黏黏的有着温度的血，是，那条狗的血。

红茵缓缓地走到窗户边，身体仿佛不受控制，机灵的翻进了屋子里。

“红茵，好好睡吧，等叶寒回来，看看你干的好事情。”

那声音轻轻地在红茵耳边想起，红茵什么都没有想，慢慢合上了眼睛。

待她醒来，便是一脸怒火的叶寒盯着红茵。

红茵像是个犯错的孩子，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说什么也没有用，她的确干了这样残忍的事情，她也是身不由己……

“主人，我……有声音……说……冷……想要……温暖，是她……干的……不……不是……红茵……红茵没有错……没有错”红茵支支吾吾地说着，身子向后退，叶寒一把按住红茵的肩膀，红茵不得不停下后退，痛苦地望着叶寒，她的主人。

“红茵……没有错……”她真的是害怕了，她害怕叶寒会这样抛弃她，可红茵真的害死了一个活生生的生灵。

有一滴泪硬生生的在红茵惊慌失措的眸子里，猝然滚了出来。

叶寒愣住了，阴阳人是没有感情的，这一滴泪？叶寒不觉有些心软，这需要多大的懊悔和痛苦才能流淌下来一小滴泪。

“是你错了。”可叶寒不能心软，他必须要让红茵知道，她做的事情是错的，尽管在黑暗里出于本能而去寻找鲜血，若是红茵不能控制住自己，那么叶寒做什么也不能改变她。

“是……有人说……”

“那是你自己，那是红茵，是红茵从心底里发出的渴望。”

叶寒将那一点点的心软挤到到最后，他的脸上不掩愠色。转身离开了小屋，他必须要去处理一下那小狗的尸体，若是明日不小心被村里的人发现了，便是纸包不住火，那些自称是渴望安宁的人定是要将红茵驱逐出去的。

血肉模糊，皮开肉绽，叶寒皱了皱眉毛，这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残忍吗？一个傀儡竟能如此。

叶寒将尸体运到比较偏远的小地方，仔细思考了一番，将袖中为数不多的泥土取出来，仅仅留下了一点，剩下的悉数洒在了这尸体上，很快，尸体慢慢被腐蚀，不到一刻钟便被腐蚀完了，叶寒仔细地看着四周，转身离开。

红茵仍是坐在书案边，回想着主人清冷的声音和有些愤怒的眸子，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可已经晚了。

“主人，我不知道……这是错的。”红茵不断的摇头，在只有她一人的屋子里显得十分凄凉。

“吱——”门开了，叶寒回来了，看见红茵害怕的眸子不由得松了口气，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慢慢地教给她就好，但今天，她必须要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出去。”

“主人，我……不……主人，红茵错了……”红茵的身子开始发抖，主人是不是不要她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想这么做，她刚刚在人世中醒过来，她还什么都不懂，叶寒是她的一切。

“出去。”一样的无情重复了一遍，让红茵不得不服从的声音。

红茵敛下眸子，大概是知道了再怎么解释都没有任何用处了，自己的双手是沾了鲜血的，主人的白衣是纤尘不染的，红茵听话地出去了。不在做任何的挣扎，静静地走了出去。

叶寒却有些害怕，红茵如此平静地出去虽然是他所希望的，可她却仍然希望红茵可以挣扎一下，可以解释一下，可以说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还让他有理由心软，有理由让她不去独自面对那漫无边际的长夜。

可身为偃师，他不能心软。

可看到红茵的那张脸时，叶寒就不自觉地想起了什么，这张脸主人曾经是他的太阳，他的全部。可是他却不记得那人姓什么名什么，只知道那人出身高贵，是他当时不能般配的。

现在，能了。可，那人也不在了。

红茵静静地跪在屋前，不言不语，看着叶寒将这些门窗紧闭，等待这长夜过去。

叶寒静静地看向窗外，不言不语，看着红茵有些倔强的眼神，等待这长夜过去。

两人都彻夜未眠。

红茵在屋外倔强的不肯闭上眼睛，漆黑的瞳孔应着漆黑的夜。

叶寒将右手摊开，手上有几个黑色的疮口，那是他握着泥土而留下来的，他必须要仔细研究一下这泥土的成分是什么，好判断红茵的体质到底是有几分阴，平常女子都是六分阴四分阳，而制作阴阳人的女子一般七分阴三分阳便可，但就是这样也是千人中才可有一人，但这带来的异象也太过于不平常了。

叶寒扶了扶头，药效发作了，他竟然忘了自己刚才中了毒，他慌忙将柜子旁的一个小瓷瓶打开，取出一粒，饮着水服下，脸色变得正常了许多。

他便转身看向那一小块泥土。

叶寒从一个小柜子拿出一小瓶药粉，撒了一些在桌上，沾了些水，抹匀，不过片刻，那些药粉便在桌子上结成了一层薄膜。

叶寒看向窗外，确定红茵还在，将泥土摊在了那层薄膜上，没有被腐蚀，和想象中一样。

叶寒开始细细地分离泥土中的东西，用一小盒子精巧的小玩意儿提炼着泥土。

一个时辰了，叶寒皱紧了眉毛。

两个时辰过去了，叶寒拿着毛笔一点一点地写着这泥土的成分，他瞪大了眼睛，似是不相信自己从这泥土中提炼出来的东西。

他看向门外，叶寒终于明白为何红茵会如此容易失控，原来红茵如此危险……

她是纯阴体质中的顶尖，她的身体里几乎没有阳存在，但一个人若是没有了阳，是绝对不可能存活的，于是她的玉佩就起了极大的作用。

天下的玉皆是阴性，而只有冥水玉是阳性的，为了克制住它的阳性，仙人特地以极阴的名字将它封印住，并且这玉是百年难求一寸，可红茵身旁的这块玉，不仅是完整的，并且解除了尘封的封印……

叶寒不觉得摸向自己的玉佩，上面简单的刻了一个寒字，寒水玉，是他自小佩戴的纯阴之玉。亦是与冥水玉相匹配的，都是百年难求，却是阴阳相克。

红茵，到底是什么人？

他从这泥土中检验出了尸毒，并不是普通的尸毒，普通的尸毒并没有如此大的腐蚀性，这确实千年僵尸的尸毒，才能有这般的破坏力。并且在泥土中混有了纯阴的鲜血，没有一丝阳气，死气沉沉，让人不觉有些阴冷。

叶寒定神看向门外的红茵，女子有些瑟瑟发抖，但仍挺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大门，叶寒眼中闪过了不一样的色彩。

第二日，叶寒在刚刚破晓之时便将门打开，冷淡地站着，看向远方，眼神中并无一丝怜惜。

“红茵，你知道错了吗？”

“主人，红茵知道……红茵一直都知道。”

“进来吧。”

简短的三句话仿佛将所有的误会都阐释清楚了，谁都没有感觉到他们之间从一开始便产生了隔阂，每个人都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却没想到的是时间会让那些冲淡不了的事情，变得更加的刻骨铭心。

红茵站起来，膝盖有些麻了，但她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腿发软，若不是叶寒轻轻扶了一把，恐怕那红茵就要跪在地上了。

清澈如水的眼眸安静地望向叶寒，叶寒微微皱着眉毛将红茵扶起的样子十分认真。

“以后不准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昨日是我的大意，竟忘了红茵还没有多大的自制力。”

“嗯，嗯。”红茵却感受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温暖，异于血的温暖，来自于主人的掌心。

红茵乖乖地进屋坐下，看着主人将一些药粉混合在一起，用水抹上，竟是变成了一层薄膜。叶寒抹在手上，将昨天晚上提炼出的东西放在掌心。

叶寒将那尸毒拿给红茵看，红茵不解，用手接过，没有一丝被腐蚀的迹象，叶寒的眼瞳深邃了几分，这尸毒的主人，果真是红茵。

叶寒将那块玉从红茵的裙袂上摘下，猛地，红茵仿佛又失去了控制一般，眼神变得深不见底，闪烁着幽幽的紫光。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身的寒气，让叶寒不经意间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叶寒急忙将红茵制服，并将玉佩重新挂在红茵的裙子上，果真如叶寒猜想的那般，这块玉是极阳性的，而红茵的体质本就是极阴，只有这块玉可以在白天压制住红茵，而在夜晚，由于红茵已经变为纯阴的傀儡人，这块玉也不能奈何住红茵的行为，所以红茵才会不受控制地去渴望鲜血，若是他晚回来一会儿，那么血洗的就是整个村落……

想到这里，叶寒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红茵天真无邪的眸子，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的猜想，他多么希望自己的猜想是错误的，可是这血淋淋的教训告诉他，他的猜想是准确无比的。

“红茵，以后晚上不用害怕了，主人会一直陪着你的。”叶寒瞬间温柔的声音让红茵有些受宠若惊。

“主人，不会不要红茵了吗？”

“傻孩子，不会。”

叶寒看着这个姑娘，陷入了沉沉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