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萧仁瞟向小兵,渐而放下手里的折扇,拿起文书沉眼过目。
这样的文书她上个月也收到过,写的无非是“奉命镇守边关,粮草不足,故来征粮……”
上个月她与军队没什么过节,加之她这儿不缺粮食,给些粮草只是举手之劳,便随笔批了个“准”字。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但文书得批,这是规矩。梅萧仁提笔批字后合上文书丢回给小兵。
小兵准准地接住,脸上的笑容顿时又得意了几分。这些人不待见他又怎样?还不得乖乖给粮食。
他睨了睨梅萧仁和她的下属几眼,拿着文书离开大堂,走得趾高气昂。
周虎看着很不解气,无奈问梅萧仁:“大人真愿意便宜他们?”
“便宜?”梅萧仁冷笑一声,拿起折扇敲了几下桌子强调,“我说过,秋水县的东西,不养白眼狼!”
周虎还是不明白自家大人的意思,批了文书还不叫拿粮食养白眼狼?
谁知一个时辰后,小兵回来了,脸色那叫一个愤懑,他还拽着一个人的领口将其拖入大堂。
周虎定眼一瞧,那小兵拽的不是他们县里粮仓的刘管事吗?
“放……放手!”刘管事被小兵拽着领口勒着脖子,憋得脸通红,不停地锤打那手,想让其松开。
小兵进了大堂才丢开刘管事,目光冷扫着周围,“你们大人呢?叫他出来!”
周虎瞪了小兵一眼,“吵吵什么,大人已经回房午睡,你要还有事,晚点儿再来。”
“我奉命来要粮,你们竟然扣着不给!”
刘管事直抹着胸口舒气,指着小兵忿忿道:“你要粮,我就得听你的?”
“你们大人都批了,你这老头敢不听县令的吩咐!”小兵说着就急了眼,捋了捋袖子举起拳头,摆出一副要揍了老头儿的架势。
周虎当然不会让自己人吃亏,见状赶紧一步迈到他们中间,将二人隔开。
周虎拦架归拦架,也没理怨那小兵什么,毕竟大人的确是批了,人家有理。他回头小声劝说:“老刘头你也是,虽说上次土匪劫了你老家,但既然大人发话给粮,你怎能不给。”
“大人没批啊,大人写的明明是……”刘管事被那小子勒得还没缓过气来,止不住咳嗽,干脆把文书递给周虎,“捕头,您老瞅瞅。”
周虎也头疼,他大字不识一个,能瞅啥?
小兵一把夺过文书。方才他只顾着办差事,都没曾翻开看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心里的怒火便如浪一样开始翻腾。
他读的书不多,上面的字恰巧认得:
我军奉命镇守边关,粮草不足,故来征粮,望尔等如数如期送至。
县令手批:滚!
小兵气得嘴角直抽搐,拿着文书挨个指了指周围的人,“好啊你们……”
“还没走?”
梅萧仁站在大堂后门前,眼眸里隐约带着没睡好的倦意。
小兵拿着文书怒指向梅萧仁:“你不但不给粮食,还……还这般张狂!”
梅萧仁缓缓步入大堂,抄起手淡淡道:“大宁哪条律例写了你们要粮我就得给?”
“你上个月不也给了?”
“给你是情分,不给是本分。”梅萧仁瞥了小兵一眼,慢道,“要粮可以,我只认知府大人和兵部诸位大人们的手书或批文。”
“你怎么不说你只认丞相大人的亲笔书信?”
梅萧仁故作认真:“丞相大人的亲笔信那必须得认!”她放缓了语气,扬了下唇角悠悠地说,“只要你家校尉求得来。”
“你大爷的!你这小小县令恐怕不知道,丞相大人乃是……”
小兵话还没说完,梅萧仁漠然抬眸,还了他一句:“你大爷!”
“你……你敢对丞相大人不敬……”小兵气得发抖。
叶知听见动静赶来,却见他家大人和小兵正红眉毛对绿眼睛,他惑然问道:“大人,发生了何事?”
梅萧仁扫了一眼要粮小兵,让叶知自己领会。
叶知还没来得及多问,听见那小兵舌头打着结说道:“你……你你给我等着,我让我家校尉来收拾你!”
“呵呵。”梅萧仁干笑了两声,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启唇,“本官,等着!”
她话音落时,小兵已气急败坏摔了文书,疾步离开了县衙。
叶知拾起文书,翻开一看便什么都明白了。他忍俊不禁之余又有些担忧:“大人这么做,会有麻烦吗,毕竟他们手里握着的是兵权。”
“那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发兵围了我这秋水县!”
闹了一通,梅萧仁已睡意全无,准备回房换身衣裳出去转转。
她走到大堂后门时碰见江叡主仆正站在门边上,而那个阿庆身上挂着包袱,看样子要走人。
她懒得理会,也不想管他们身上的伤好没好,由他们去吧。
江叡同样对身边走过的人视而不见,但心里却燃着一腔怒火,待梅萧仁走远,他愤然道:“小人真是张狂,连军粮都敢克扣!”
“公子不是打算走了吗,那咱就别管了。”阿庆叹道,“梅大人是县令,管人管地又管粮,他不给也没办法。”
“他贪赃枉法欺压一方就罢了,还敢克扣军队的粮食,万一夏国兴兵,大宁的军队饿着肚子能打仗?”
“夏国不是怕顾相吗,折腾得再厉害也不敢动真格,公子不用操心。”阿庆苦口婆心劝说。
“靠那只狐狸镇住夏国,岂不是要纵容他祸害大宁祸害下去?”江叡紧皱着眉头,又跟回过神似的一愣,更为恼怒,“说小人!扯上姓顾的作甚!”
“公子,咱们不是说好的回家吗,公子到底怎么打算?”
“打算就是……”江叡勾了勾嘴角,缓缓言道,“不走了!”
“啊……”
江叡转身往回走,远离了那扇通往外面的门,指了指天说:“得让小人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阿庆无奈摇头。
江叡回到后苑,正巧撞见梅萧仁从房里出来。此时梅萧仁已经换了衣裳,穿着一身月白色直裾,折扇不离手,瞧着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真有那么几分不像贪官污吏。
梅萧仁看见江叡,眉一挑,“怎么回来了?”
“我家公子本来要走的……”
“是吗?”梅萧仁的笑里略带几分嘲讽。
江叡挺直了身板,面无表情地说:“本公子,刚改了主意。”
“哦?”梅萧仁装作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什么主意?”
“你这地方挺大,伺候的人也多,所以本公子决定——住下了!”
梅萧仁的脸上霎时覆上一层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