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萧仁没把江叡的话当回事,她左等右等,还是不见叶知回来。
此时明月皎洁,等到日出的时候,便是一日过去。她若是在知府驾临之前查不出个所以然,头上这顶官帽怎么捂得住……
她等不及了,起身吩咐:“来人,备轿。”拿了折扇朝门外走去。
江叡即问:“大半夜的你去哪儿?”
“办案!”
江叡一愣,然后飞快地冲出门去追上梅萧仁,“我跟你一起去!”
梅萧仁无心再管江叡意欲如何,他想跟着那便跟着吧,只要他胆子够大,一会儿别被吓得瞎叫唤纠成。
天上的月光朦胧,照不亮地上的草木,自然也照不亮这间阴暗幽森的城边义庄。
白色的灯笼挂在房檐下,随风轻轻摆动,那光影晃悠得人后背发凉,何况此时义庄里停放的可是三十四具尸体,且死相一个比一个难看。
梅萧仁走到门边上,见仵作还在细致验尸,等其验完剩下几具尸体后她方才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仵作走到梅萧仁面前拱手,“回大人,凶手所用的凶器为长剑且十分锋利,近乎削铁如泥,而且所有的死者都是被一击毙命,身上没有第二处伤,可见他们遇上的是几个武功极高的人。”
“我来看看。”
声音传来,梅萧仁回头瞥去,只见江叡那厮一脸严肃地走来。
他说她能帮她,可梅萧仁却没看出江叡有什么断案的能耐。只知刚才有个人在门口看了一眼就出去吐了一次,现在又来……真不知他这般逞能是为何。
还不等梅萧仁说话,江叡已经走了进去,那毫不犹豫的样子,就像心存大义,势要破了这疑案。
江叡在这三十四具尸体间走来走去,忍不住连连干呕,却不放弃细瞧每一具尸体。
“大人,这……能行吗?”叶知瞧着江叡的架势,不禁质疑。
梅萧仁缓缓转眼看向叶知,默然摇了摇头。
她独自思索,如今知道这伙土匪是被江湖高手所杀,所用武器为利剑,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包括杀人动机。
她试想过会不会是哪家乡绅被土匪劫了怀恨在心,然后雇了高手来复仇。可是十里八乡的乡绅她爹都认识,之前她回家的时候没听说谁家遭了劫,最近也没有什么消息。
梅萧仁又开始计算时日。这伙土匪之前被押去了宣州府,哪怕因为某些原因侥幸脱身,脱身后别无耽搁直接来了云县,那算起来也是最近几日才到,怎么没两日就命丧荒野?
疑团还是疑团。
夜已经深了,梅萧仁的眸子里带了倦意,她身边的仵作还有衙役们早已哈欠连连。大家伙站在这儿,好像都在陪着江叡玩儿似的。
梅萧仁等不及开口问道:“江公子,你看够了吗?”
江叡收回目光看向梅萧仁,神情严肃却又一言不发。
梅萧仁抄起手,“有何高见?”
江叡瞥了瞥身边的尸体,淡淡道:“杀他们的人,武功非凡。”
在场的人都各自转眼看了看别的地方,似无言以对,只有仵作小声嘀咕:“废话……”
梅萧仁走到到江叡面前,转头瞧向一具尸体。行凶者杀人快准狠,一剑毙其命,谁都看得出来是高手所为。
“小人,你要查这案子?”
梅萧仁不禁重复了一遍:“废话!”
在她的地盘上出了这么大桩命案,加之知府大人就要到了,她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头上这顶乌纱帽要还是不要?
梅萧仁绕着木板走了一圈,如今此案除了这些死人和死人身上的伤外,别无其他线索。行凶者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杀人杀得利索且干净,何止是一般的高手。
江叡又道:“不查不可以?”
“不查?”梅萧仁微微惊讶,接着便扬起唇角干笑一声,“你觉得可能吗?我倒是想偷懒,可是知府大人未必答应。”
“江公子,三十四条人命,即便死的是土匪,也是件天大的案子。”叶知叹道。言外之意,他家大人没有别的路可选,这骨头再难啃也得啃下去。
梅萧仁拿着折扇敲了敲掌心,言:“我不光要查,还要在知府大人进秋水县城门前查出个所以然。”
她转眼间望见了窗外的月亮。月已中天,人该入眠,不睡一觉让脑子清醒清醒,哪儿有精力思考。
梅萧仁没工夫和江叡在这儿空耗,她移步朝门走去,留下背影挥挥手,“散了吧,明日一早再来。”
“小人,这桩案子你不能查!”
江叡极为肃然的话音在她背后响起。
梅萧仁莫名其妙,停下脚步回头,“什么意思?”
“我说了我能帮你你不信。”江叡目光开始不安地四处游离,良久后才缓缓吐道,“我知道凶手是谁。”
梅萧仁顿时来了精神,赶紧走回江叡面前追问:“谁?”
“他们不是你一个县令能招惹的,你知道有什么用?”江叡看着她的眼睛,说得极为认真。
“有病,吓唬我好玩儿吗?”梅萧仁瞥了瞥江叡,“我这不是在立功,是在保命,你用不着阻挠,或者说你非要等我被摘了官帽才甘心?”
梅萧仁的话说得直,因为她再也没心思和江叡卖什么关子,她所有的精力都得放在这桩案子上,十日之内,务必要破。
“你这不是在保命,是在找死!”江叡咬重了音正色道,又一字字强调,“再查下去你就是个死!”
原本昏昏欲睡的众人听见这句话都被吓得睡意全无。
梅萧仁眉头深锁:“你到底想说什么?”
“跟我出来。”江叡留下这一句便先行出了门去。
梅萧仁已顾不上思考江叡的意图,只想寻个答案,于是她想也没想就跟了出去,留下叶知他们在义庄等待。
明月下,城墙边,无人的地方。
江叡停下脚步,等着梅萧仁走近,他的神情依然保持着反常的严肃。
梅萧仁见他转身,边走边问:“你为什么阻止我查案?”
“你想把凶手捉拿归案让他们杀人偿命?”
“他们该不该死得由大宁的律法说了算。”
“你错了,如今权臣祸国,这世道有人杀人得偿命,有的人杀人不犯法。”江叡遥指义庄的方向,“杀他们的人就属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