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鸟语花香。
主教大人已经发话收下梅萧仁,其他先生也无异议,很快就有小厮前来引她去住的地方。
缙山书院选拔学生不怎么公平,但对招进来的弟子还算一视同仁,庶族子弟和士族子弟在吃住上并无差别。
行知院就是供学生们住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都是院舍。当小厮与梅萧仁说起“两人一间”的时候,梅萧仁心里诚然有些发虚。
她隐瞒女儿身到现在还从未与人同住过一间房……
梅萧仁提出想独自居住,小厮却用“没先例”三个字堵了她的话。
小厮领着她走到一间屋舍前,一边上前开门一边道:“进了书院,无论长幼出身,人人皆平等,就连尚书公子都得与府尹家的孙辈同屋,公子有什么好嫌弃的。”
梅萧仁无言以对,他把尚书公子都搬出来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尚书大人,那是她须抬头仰望,还得把脖子都给望酸的朱衣高官,整个大宁不过六个。先前那个张主事只是尚书大人手下的小喽啰,已让她不得不敬而远之,她又拿什么去与尚书公子比?
梅萧仁最终只得遵循书院的安排,住进那间不怎么宽敞还摆了两张床的屋子。
后来小厮又送来几身衣裳供她穿戴换洗,都是一样的灰色长袍、灰色冠帽。
梅萧仁换上衣裳,在镜前整理衣襟。衣裳的颜色虽有些死气沉沉,但她以往穿严谨的官服穿惯了,还没穿过广袖宽袍,这样的打扮看着闲适随性倒也新鲜,像个读书的样子。
梅萧仁大半日都在忙着铺床收拾屋子。那些公子们都带有自己的书童,就算来读书也有仆人可以使唤,而她身边没有下人可差遣,凡事只能靠自己。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轻重与昨晚一模一样,她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回头一瞥,果不其然。苏离已经换下昨天那身洗得发白的布衣,穿着与她一样的灰色长袍。
苏离笑着招呼:“梅兄,他们果然让你和我同屋。”
梅萧仁唇角一扬,“那还用猜,咱们是一丘之貉。”
一丘之貉,就是一样的出身庶族。
苏离坐到对面的床上,傻傻地笑着,“听说梅兄是拿着知府大人的举荐信来的?不简单呐。”
梅萧仁看出来了,这个苏离虽然人不怎么机灵,但是他在书院里的消息应是极为灵通。昨天他不仅知道她来了,还知道主教给她出了什么难题,如今又知道了她姓甚名谁……
他说他在书院当了几年的杂役,想必攒了不少人脉。
“可是……”苏离难得敛了笑容,皱起眉头。
“嗯?”
“我说主教大人怎么会提出砍一棵树这么便宜的条件,原来他只许了你一年的时间求学,这一年书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苏离一副替她愁绪万千的样子,“梅兄,你这也能答应?”
“是我自己说的一年。”梅萧仁淡淡问道,“有何不妥?”
“你这不就等于白来了嘛,别说一年的时间,书院里多的是三五年都没能提前结业的学生。”
梅萧仁沉了口气,朝他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没办法。”
苏离招了招手,“唉,这事儿以后再说,今日书院例行休假半天,不如我引你见见同窗们?”
梅萧仁点头应道:“也好。”
先生不授课的时候,书院里的人倒是多,尤其是不乏穿广袖宽袍的学生们。但梅萧仁一路走来却瞧出了异样。
他们大都穿着淡青色的长袍,还有零星几个穿着月白色。
整个书院好像就她和苏离两个穿着灰衣……
梅萧仁拉住苏离,惑然问道:“苏兄,他们的衣服……”
苏离当然明白梅萧仁想问什么,笑说:“梅兄你刚来,学业排在末尾便只能穿灰衣,等我们什么时候过了月中的考课,就能穿上和他们一样的蓝衣裳。”
梅萧仁轻轻蹙眉。
“如果你次次名列前茅,得先生们和山长大人赏识,山长大人就会授那身衣裳给你。”苏离指了指人群里零星几个穿月白色的。
梅萧仁不禁抬手覆上面庞。她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为的就是让衣裳换个颜色,如今来读书还能撞上这样的事……
不愧是官学之首,和官场里那套简直一样一样的。
“其实这些衣裳都不算什么,大家伙想穿的都是另一身。”
梅萧仁就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因吃惊而吞吐:“上面……还有?”
“梅兄,难道你不是冲国士无双来的?”
“国士无双?”梅萧仁不解。
苏离望天,带着一脸的期盼感叹:“如果谁能在终考时名列前三,又得山长大人的认可,就能穿上陛下所授的国士袍。”他看着她,说得认真起来,“那身衣裳象征着国士无双,对天下学子而言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国士袍,长什么样?”梅萧仁唇边带笑,抄着手饶有兴趣地问,“大红衣裳?”
“去去去,红衣裳是娶媳妇穿的。”苏离招了招手,皱着眉叹道,“其实我也没见过,只听说虽然都是国士袍,但上面绣的花纹不同,以此区分一二三甲。”
“你没见过?”
苏离缓缓摇头,又是一叹:“书院已经有七年不曾有人穿上过国士袍,兴许是七年前的那三甲实在太厉害,以致后面的学生无人能及,书院想发衣裳都挑不出人来。”
梅萧仁沉了口气,放慢了前行的脚步。想必这就是为什么终考考到前三甲还不够,还得过山长那关的原因。
因为这荣誉太了不起,哪儿能每年都发三个,何况学生良莠不齐,谁能保证终考前三就一定配穿那身衣裳?所以山长大人才会持宁缺毋滥的态度,就算终考考得好,他老人家不点头,谁也甭想穿。
苏离引着梅萧仁走入瀑前庭院,此时学生们都在庭院里各自打发着闲暇。
苏离边走边给梅萧仁指引,“那个下棋的孙欣是户部侍郎的公子,对面那个陶则安是上京府尹的孙子……那个斗蛐蛐的厉害了,他叫吴冼,姑母是陛下的贵嫔。”
梅萧仁听着默然点了点头,心下已将他们记住,毕竟这些都是她招惹不起的人,以后得留心。
可是等苏离带着她绕了一圈之后,她就不记了,因为她发现,这儿除了苏离之外,她都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