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父提起这桩往事并无别的目的。如今女儿常年奔波在外,他能见的时候不多,自然得见一次说一次,指望他叮嘱得多了,闺女就能听进去。
“小梅,爹真怕你再这样下去会和爹一样孤独终老,但爹好歹还有你,你若无个子嗣,将来……”
梅萧仁背对着她爹站着,轻言道:“爹你又不是续不了弦纳不了妾,是你自己不愿意,你怕……怕遇上的女子都像她一样……”
梅萧仁的话音越来越小,实在不忍提起她爹的伤心事。
她对她娘的印象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在他们一家无家可归的第二日,她娘就走了,丢下她和年幼的弟弟,一走了之。
十多年过去,她手里有了些许权力,却从没想过要找回什么。
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因果,难扭转,不强求。再者,若是没有从前,怎会有现在?
就像楚钰,以他如今的品阶要报复楚家何其容易,而他却选择纡尊降贵来云县与楚家对簿公堂,因为他打算的是要讨回楚家欠他的东西,而不是来寻什么仇。
她猜他或许并不恨楚家的族人,如果楚家当年不赶他离开,那他如今顶多是个乡绅家的少爷,去不了上京,更别说入文华殿为官。
祸兮福之所倚。
对梅萧仁而言,若不是娘跑了弟弟没了,她怎么会学着撑起一个家,怎么会丢得掉女儿家的怯懦,从小天不怕地不怕?
她在云县乡亲的眼中是被养在深闺的娇小姐,那是因为他们没曾见过她一身男装混迹于铺子里,围着萧家的生意转,跟着掌柜们学,学着如何帮他爹撑起一半家业。
治县亦如治家,若不是她摸爬滚打着长大,突然入仕,要撑得起一座县城谈何容易。
“爹,你与其这么担心,不如找个半仙替我算算,看我是不是孤独终老的命。”梅萧仁浅浅一笑,移步出了家门。
她怎么劝她爹都没用,想来云县的半仙图的是银子,想让他爹掏银子,必定不会说让他爹失望的话,正好替她安慰安慰他老人家。
匆匆回家一趟,梅萧仁又亲自去了楚家。
她的突然造访让楚家上下大吃一惊,府中的下人顿时迎出来了一大半,却没人请得动她进去坐。
梅萧仁站在楚家大宅外,抬头瞧了瞧眼前的屋舍。她还记得小时候看见这宅子就能让她想起她在宣州的家,也是这样又大又气派,但楚家的宅子如今已经陈旧……这样的演变,写着一个家族的兴衰更替。
楚家族长听见下人禀报,亲自迎了出来,惊讶道:“阿梅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楚少爷,他在吗?”梅萧仁开门见山。
楚家族长面露欣然,“你来找子丰?”这可是萧家姑娘头一次上门找他儿子。从前萧员外虽有心与他们结亲家,可是阿梅小姐对他那个不孝子总是爱答不理,如今亲自找来,真是让他一家上下喜出望外。
楚家族长忙恭敬道:“快,家里坐。”
梅萧仁看得出他很高兴,为了让他别幻想得太多,她直言:“不用了,他在吗,在的话劳烦叔叔让他出来一趟。”
楚家族长好似被她这一问给问住了,愣了半晌才支吾着说: “子丰他……他先前去宣州学做生意了,还……还没回来。”
梅萧仁微微沉下眸子,不打算拆穿他替楚子丰遮掩的谎言。她抓的人,她会不知道楚子丰先前去了哪儿?
既然楚子丰不在,她也不用再过多停留,只对面前这个长辈轻轻一欠,“告辞。”
楚家族长忙喊道:“阿梅小姐,等子丰回来,我一定让他登门拜访。”
梅萧仁回眸颔首,移步离开。
楚子丰至今没回家,独自在外浪荡这么久,可是破天荒头一次。
但一个被土匪打了劫的人,身上比什么都干净,会有心思在外逍遥?
以她对楚子丰的了解,他兜里没银子,早该回家了,如今逗留在外定有别的原因,也许是遇上了什么困境。
除了楚子丰的爹娘外,还可能知道楚子丰下落的就是另一群人。
梅萧仁折回云县集市,边走边留心着街上的行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楚子丰常年在这街上晃荡,周围多的是他的狐朋狗友。她别的不知,就知楚子丰笼络了一帮城里的地痞流氓给他当小弟,跟着他胡作非为,干些恃强凌弱的勾当。
这些人在城中早已臭名昭著,她在路上没看见,便随意挑了间街边的铺子进去打听,轻而易举就打听到了楚子丰手下有哪些喽啰,又与谁走得最近。
楚子丰收的小弟虽然不少,但常跟在他后面拍马屁的也就一个,名叫何四,家住云县城边的夕霞巷。
梅萧仁寻着路人的指引找去,发现越靠近城边,周围的屋宇越破败,路人也越来越少。她走进一条胡同,只见周围的房屋多是土房,甚至还有棚户,似乎还保持着云县当年的模样。
她顺着胡同往里走,又见家家关门闭户,只闻得周围土墙里的狗吠声此起彼伏。一会儿狗安静了,整条小巷也跟着寂静无声。
“吱呀”的一声传来,在空荡的小巷里尤为清晰。梅萧仁抬头就见前方的一扇木门开了。
土砌的院子里中走出来一个男子,其手臂上还挎着一个破布包袱。他出门后便将木门拉过关上,准备上锁。
梅萧仁则停下脚步打量着他。
男子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看,不知是慌乱还是什么,仅一个上锁的动作都磨蹭了许久,始终锁不好那道门。他越是急,手里的锁好似越不听使唤,怎么都扣不上。
梅萧仁缓步走近,就站在那男子身边,轻声安慰他道:“别着急,慢慢锁,让他等等也无妨。”
男子一怔,愣愣地转头看向眼前的陌生女子,又飞快地收回目光,支支吾吾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梅萧仁娥眉轻挑,“可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男子的神色越发不自然,甚至顾不上锁门就想走,可惜脚还没迈出去,一只手已挡在他身前。
“你到底想干嘛?”男子显得不耐烦。
”楚子丰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