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珂兰城实行了灯火管制和宵禁制度，陷入一片沉寂后，对面的奥格玛的军事指挥帐篷里，却是灯火通明，人影摇曳。两者一对比，就像是一只眼中闪着绿光的野狼注视着一只已经渐入梦乡的幼鹿般的场景。

布拉格斯上将通红着双眼，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支着下巴，紧皱眉头看着眼前的沙盘。几位参谋纷纷俯身立于沙盘的两侧，一边演算着明日的战斗过程，一边指手画脚地争论着战斗的计划。每一支战斗编队都渴望着立功，希望自己的队伍的番号可以被刻在珂兰围城战编年表的最前端。

“库尔泽。。。”布拉格斯看着手边沉甸甸的珂兰驻军官员资料册，一边想着，一边翻阅着。“这个人是商人出身，是否可以买通？出个好价钱，直接让他交出城池？”他询问着身边的参谋士。

“我们早上派出了外交专员，上将大人，但是，人还没有到城下，就已经被乱箭射死了。”

“也就是说，他拒绝做交易咯，我以为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想不到他在这个时候表现的还像是一个王下臣子。”

“与其说是像一个王下臣子，倒不如说是他不明白我奥格玛帝国的国力强盛，一味地被圣提亚的鲜亮外衣所蒙蔽，以为自己在圣提亚的护佑下，便可以在这世上高枕无忧。这次的战斗正好可以让其看清圣提亚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从而弃暗投明，归顺我国版图。”

“是嘛，那这样也好，我军也可以安心于用武力来轰开他的城池了，至于他是否能秉持忠烈到底，就看他自己的觉悟了。”

布拉格斯站起身，走近沙盘仔仔细细地研究着。靠山，厚墙，军民一心，这是攻击方最最不想遇到的场面。带兵强攻无疑会造成巨大的伤亡。在圣提亚境内一路征战的过程中，圣提亚的法师和战士给予了这位指挥官深刻的印象。他曾经看到过圣提亚身着重甲的近战部队被法师附上防护魔法后，冲进己方防御方阵，双手举着巨剑一阵剑舞，直接将自己的亲卫部队冲散打乱，遇到战况危机时，这位上将居然也被迫拿起佩刀防身。他也看到过圣提亚的法师瞬移至蒸汽机甲和战车的内部，由内部杀死驾驶员后，引爆机甲和武装车辆，然后再瞬移至别处。这些几乎超越了常理的战斗能力总是出乎意料地干扰打乱着他的军事部署，逼迫他一边战斗，一边实时地去做调整。。辛亏，奥格玛士兵惊人的作战素质和必胜的决心是他赢得了一次又一次恶战的杀手锏。他庆幸自己的部下无论遇到什么出乎意料的局面，都较之敌方更能进行冷静的判断和处理。这一想法渐渐成为了他的信心和决心。在他的潜意识中，奥格玛人民更具备统治这个大陆的实力和资格。而圣提亚的帝国能够称霸一方，与奥格玛帝国相持抗衡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圣提亚的王族占据着这个星球的魔法资源。只要这次远征战役攻入了圣提亚的王都，彻底摧毁他们的王族，那么，实现整块大陆上插满奥格玛国旗的壮丽大业，就可以指日以待了。

这样的想法给予了他克服困乏的气力。他认真的和每一个参谋讨论着最佳的进攻的路线，机动地配置可供动用的所有兵力。而在这同一时刻，悬停于半空中的耶利亚上将也无法入睡，发来通讯信号，不停更正着珂兰城的城防部署信息。如果此时，布拉格斯走出营帐，抬头望向天空，他会看见耶利亚的舰队的信号灯光亮如繁星，照耀着这塞外清冷的夜晚。

这一幕近似浪漫的画面，他没有看到，却被另一个人收入了眼里。

在库尔泽的眼中，飞艇大队所自带的点点灯光可能根本算不上浪漫。这种带有压迫感的威胁让他紧皱着眉头，站在寝宫外的寒风中，不愿回到自己的床榻上休息。

“曾几何时，我也想要将这种东西引入我的国家。即便不能保护全国的空域，至少可以成为我珂兰城城防的一部分。”他轻声说道，这声音只有他身边站着的几位亲信士官可以听见。毕竟这番话有违于圣提亚王族的治国及建军的理念，他怕自己的声音如果提高一些，会被隔墙之耳听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眼前，城墙一带，大部分灯火早已经熄灭，但是嚷嚷的声音却远远地传来，汇成了一股不畏惧于寒风的勇气，让人感慨感动。他可以感觉到数千的百姓组成了工程部队，借用城墙底部少数的照明资源，整夜都在加固城墙。士兵们来回在城墙上巡逻，丝毫不在乎被冰冷的夜风割裂皮肤。

身为珂兰城的大当家，他经历过这一切。

在之前的数年里，珂兰城经历了数不清的流寇土匪，熬过了许多个被小股军团围困的夜晚。他曾站在城墙上，亲自用剑抵御攻城敌军的巨斧和大锤。只不过，他从没有抵御过奥格玛军队这样大型和专业的军队的威胁。这也是那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写信给巴哈姆特，要求援军的理由。

“命令下去，散尽城中储备，提升士气，安置所有的妇女儿童，将她们从城防区撤出来。等到援军抵达后，立刻安排她们撤离。”

“是，城主大人！”

“各位，此战会决定我城的命运与未来。所以，所有城防官员，即刻与我上城墙统领防御事务，不得退缩，违令者军法处置。军需部要在城墙后五百米处设立指挥所，整个军部直接在前线进行指挥。”

“遵命！”

一支由数名骑士组成的小队不一会儿即从寝宫处向着城墙快速行进。忙碌中的工兵和百姓们在这些骑士中认出了他们的城主。整片的防御区域随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士兵们握紧了拳头挥向天空，高喊着战斗的口号，这是库尔泽想要看到的画面。他微笑着向着自己的士兵们挥手，表明了自己会和他们一起战斗的决心和愿望。士兵和百姓们的欢呼声愈加响亮，直接将沉睡的梅菲斯特从美梦中惊醒。她本能地抽出长剑，背靠墙垛坐直了身体。

“什么！！！凯沃斯！！！敌袭？？？”

“不，我亲爱的队长大人。”凯沃斯看着周围热烈的场面，意味深长的微笑着说，“我想我知道为什么珂兰城可以久居塞外而不被攻破了。你看，他的防御者来了。”

这样的欢呼声顶着寒风，甚至传到了远处奥格玛的军营中。

“对面城里是什么状况，耶利亚？”位于指挥帐篷里的布拉格斯打开了和耶利亚的通讯频道。

“布拉格斯，城里有一支小骑兵队伍来到了城防区域，应该是库尔泽亲临前线给他们的士兵提振士气了。没事，这并不会打乱我们明天的作战计划。毕竟，一个小小的城主，在我军面前很快就会意识到，他其实什么都做不到。”

“你的意思是？”

“布拉格斯，你清楚的，这次的攻城战，很大一部分意义是试验那个的力量吧。”

“哦？真的可以直接使用那个么？耶利亚，你的军魂也堕落了呢。”

“布拉格斯，消耗兵力在这个粗鄙的城塞上可是毫无价值的。我希望我们的士兵可以多享受在圣提亚丰饶境内的战斗，而不是将生命捐献在这贫瘠的戈壁滩上。”

“我是不希望太早的展现那个的实力。耶利亚，但是，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你知道我会毫不犹豫的。”

“当然，在军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英明果断的人。”

“一切为了帝国。”

“一切为了帝国。”

“哔”的一声，通讯被切断了。布拉格斯重新坐回了指挥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一门心事。在听到曾为同学现为同僚的耶利亚也表明了赞成使用“那件武器”的态度后，他的内心轻松了不少。毕竟，“那件武器”，虽然可以轻松决定战斗的胜负，但是，如果轻易使用了，他就要作为屠杀者的形象出现在世界历史的文献中。而“一切为了帝国”的想法又极大的减轻了他的罪恶感。是的，历史本身就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在奥格玛帝国统一世界后，这一战中惨无人道的泯灭性打击将永不被记录在案，取而代之的，是奥格玛军队轻松夺取珂兰城的简单描述。

一定要胜利，也必须要胜利！

布拉格斯这样想着，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检查一下，那样东西的准备情况，确保在这次的战斗中，它可以派上用场。”

周围还在争议的参谋们立刻安静了下来。他们质疑的眼光迎来的是上将大人坚决的眼神。

“上将大人，我们真的那么早就要使用那个么？”

“我们会先实施标准作战，而那样东西，会在最后时刻派决定性的作用。诸位，我决心已定，请你们无论如何要支持和配合我的作战方针。”

“这是当然的！上将大人！一切为了帝国！”

布拉格斯满意地点了点头，胜利已经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取胜的时机。来吧，圣提亚的援军们，现在我们已经准备就绪，就等你们登场了。

“来，卡迪瑞亚，喝喝我们阿莱克斯家祖传的咖啡。”

“谢谢。”

一杯热乎乎的咖啡下肚，彻骨的寒风似乎也被抵御了不少。抛去了脑后欢呼的嚷嚷，卡迪瑞亚更加专注于眼前奥格玛的军情。

“有什么发现么？看看有没有敌方的军官在营地外走动。”阿莱克斯的机枪射程无法够到奥格玛的军营。

“没有，他们都躲在温暖的营帐里呢，营帐外只有可怜的小兵和蒸汽机甲，我可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子弹。按照我的经验，明天的战斗会消耗掉我的每一颗子弹。”卡迪瑞亚借用擦枪活动着自己快被冻僵的手指。

“你的经验？你做土匪以前还是当兵的？”

“是啊，生活所迫，部队番号解散以后，只能跟着凯沃斯老大东奔西跑，好久没有操练过这家伙了。”卡迪瑞亚拍拍自己熟悉的步枪，转过头对着阿莱克斯笑了笑。

“说真的，在实际战斗中，我还是觉得我的机枪可靠点，射速快，后座力也不大，你那家伙的射速太慢，必要时候可能会害了自己。”

“所以，阿莱克斯老兄，明天的战斗，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了。”

“哈哈哈，一定。你就看好了吧。”

善意地报之以微笑，卡迪瑞亚平端起狙击步枪，锐利的眼睛通过瞄准镜观察着远处。一切正常，敌方的部署一点都没有变化。他耐心地搜寻着，在几轮扫视过后，即将失去兴趣，想要闭上眼睛养养神之际，一样有些特别的东西吸引了卡迪瑞亚的注意力，他努力地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睛，朝着敌阵的后方望去。

“阿莱克斯，你看看敌阵后面，那一片丘陵，你会不会觉得那片丘陵的阴影，比上半夜的时候浓厚了不少？”

“有么？我没注意。我只顾看他们的营房了。而且，我的视线也看不清那么远的地方。这里只有你可以了，卡迪瑞亚。”卡迪瑞亚沉默着。借助着月色，他觉察出远处的丘陵出现了些许诡异的变化。用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来说，他觉得——

远处的山在朝着珂兰城靠近。

而且，是一整座的山。究竟是为什么给与他这种感觉，在这仅有月色充当照明的夜里，他也说不清楚。

最终，迟来的睡意战胜了好奇心。他抱着自己的狙击步枪，背靠在墙垛上昏昏睡去。在睡梦里，他看到了一大片密集的乌云降临到了珂兰城，一个黝黑巨大的身影藏匿在乌云中，让人无法看清，却又宛如许多人少年时所惧怕的巨大恶魔。火红的巨眼，浑身冒着不洁的黯淡火焰，朝着珂兰城遮天蔽日般地伸出了巨爪。在巨爪即将触碰到城墙的一刻，卡迪瑞亚“啊！”的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浑身冷汗。

醒来的第一时间，他转头再朝着山的那一边望去。

梦中的恶魔似乎依旧在那一片巨大的阴影中蛰伏，沉默地注视着他。

“凯沃斯？”在周边的人都昏昏欲睡之时，古斯特轻轻推了推身边的凯沃斯。

“嗯？”

“明天的战斗，我们怎么打？难道要我们对自己国家的士兵开枪挥剑么？”

“古斯特，在以前，我也遇到过许多次今天这样的情况，在战场上出现在了一个与自己国家对立的阵营里，或是卧底，或是突发性的局势变化，我都被迫与自己国家的战士刀剑相向。这时候，你就要问问自己，为了最后的目的，我应该怎么做。我们现在和圣提亚的军队混在一起，是为了得到关于圣提亚的可怕实验的资料。那么，我们就有必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表现的如同一个圣提亚人一样。他们杀谁，我们就杀谁。这都是为了赢得最后胜利的代价。”

“知道了，凯沃斯，我会去和卡迪瑞亚也说说。”

“不用，在来的路上，我和卡迪瑞亚已经进行了类似的对话，他可以理解现在的局势。”

“那行，凯沃斯，好好休息吧，明天又会是艰难的一天。”

“你也是，古斯特。”

不久之后，就连机警的古斯特也按耐不住睡意，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和衣睡去。凯沃斯朝着城墙外望去，点着了根烟。在这寒冷的夜晚，一点点的火苗带给他的温暖也能够让他满足。

身边是战友。

对面是故人。

“耶利亚上将，如果你也在这里，你一定会同意我的想法吧。”

月色绰绰，为这宏大战场上的战士们照亮前往天堂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