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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策 第三十四章 王都

王都百姓生活的景致和氛围并没有受到任何因战争产生的影响。对于生活在王都的百姓而言,他们代表的是整个国家较高级别的民众和官员。王都的位置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只有几条主干道通往外界,可以说是易守难攻的天然要塞。再者,圣提亚的大帝巴哈姆特就执政于王城中心的华丽宫殿——云中殿里,堪称圣提亚最精锐强悍的武士及最睿智强大的法师形成的规模庞大的军队是王城第二道强力且更具威胁的城墙。没有人想象过王都被攻陷的那一天,即便战争弥漫开来,那种令人不悦的气味和光景也断然不会出现在王都的厚重高耸的城墙内。

这是王都里生活着的人们的普遍想法,也可以说,这是圣提亚帝国所有人民的想法。每个人都以能够居住在帝王的脚下为荣,无数的年轻人都以可以踏进王城的城门为毕生的荣耀。城门两侧纯金打造的飞鸟及狮鹫围绕着象征帝王的巨大龙王飞翔的浮雕,护城河里时隐时现的幻兽,都是他们在梦里和乡野的传说中才能得以听闻的东西。

西瓦皱着眉头,双腿夹了夹胯下的陆行鸟,毫不减速地朝着城门冲去。在她的身后,一队神色凝重的骑士围绕着一架看似普通的板车,在保持着板车上的东西不会因为颠簸的山路摔下来的同时,尽力地追赶着一骑当先的队长的步伐。

城门下,几个身着炎龙图案,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重铠的武士纷纷举起手中同样华丽的长矛,直视迎面而来的队伍。西瓦从黑色的斗篷里伸出左手,快速地施展了一个法术。城门口为首的一个武士长矛上瞬间就结出了晶莹剔透的冰晶,同时,地上也显现出白花花的霜痕——这是西瓦的名片,如果此刻这些武士还不知道要撤走长矛,分散至两边行礼,那么,下一刻被冰封的,很可能就是他们自己的身体。如果是在平时,西瓦一定会下马表明自己的身份,按照正规的流程进入城中,但是,板车上的家伙此刻已经奄奄一息,急需得到宫廷法师的救治。在旅途的煎熬中,它甚至吞噬了同队的陆行鸟,才勉强保留住了体力,存活至今。但同时,它又是幸运的,一来,尚未有迹象表明,还有其他的同样服用药丸的实验体可以存活如此之长的时间,二来,它遇到了西瓦这样的,可以直接出入宫廷和王城的帝国庭柱。否则,即便它再怎么特别,它也一定会在“时间”这一无情地杀手折磨中,如野狗一般死在路边。西瓦不想再浪费多余的时间,于是,在用法术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后,快速的冲入了王都的大门。在她在经过城门守卫身侧之际,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径直沿着城中大路朝着宫殿飞奔。街道上的人们纷纷避让这支蛮横的车队,正要发出一阵抱怨,却在与那些骑士冷酷的双目视线相交的同时,生生地将那些到了嘴边的脏话给咽了下去。

街道的两旁常年盛开着满溢芬芳的花朵,风起时,花瓣散落,整座城市都沉浸在各色的花海中。陆行鸟长期在王都中奔走,那些坐骑的身上会沾染到经久不衰的花香。许多驯养陆行鸟的商人喜欢将这些沾有王都特色花香的陆行鸟的足铠卸下来,高价卖给前来王都游玩的外地贵族,而这些足铠也确实成为了贵族们争相购买和收藏的高等身份的标识。

面包和烤肉的香气从各个街道转角的小店里飘出,身着华丽服饰的男人女人脸上的悠然自得,都使得西瓦怀疑自己之前几天亲眼所见,亲身所历的遍地饿殍的战区是否真实存在。高大华丽的城墙竟然将城池的内外分割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让西瓦再一次为巴哈姆特的力量所带来的安全感所深深折服。从她心底深处,她也同意,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打破自己的皇帝所创造的盛世画卷。

随着深入王都腹地,路上卫兵和巡逻队伍的数量明显增多了起来,这代表着宫殿已经近在眼前。西瓦放下斗篷,抬头看向熟悉的云中殿。十米高的殿门甚至允许战争器械的进出,五米宽的空间足够三列陆行鸟队伍并行走动,整个城堡都是参考神话故事里的万神殿进行了设计。有传言说每一个王朝都会经历类似于“神之黄昏”一样的终极考验,那在王都的每一个人都会因为这座宫殿的庄严华丽而艰辛自己的帝王可以度过一切的劫难。这座宫殿俨然也是巴哈姆特实力的象征之一。

宫殿内外有两层。位于外围的第一层居住着宫殿内部王室至亲的家属。他们一方面享受着整个帝国最优厚的资源以及待遇,一方面,他们又自己心知肚明,他们是被囚禁在巴哈姆特眼下的囚徒和人质。一旦自己的主子,父亲或是丈夫,在他们如太阳般耀目的君主面前或是身后,做出什么有违人臣伦理的事情,那么,他们会被随时可能冲进自宅的皇帝御林军整族一并带走,直接在巴哈姆特特制的,终年喷吐着龙炎的巨大囚室里,化为灰烬。

这是他们从壁画和史书中看到过的历史。他们不知道这是艺术的夸张还是恐吓,但是,他们中亦找不出一人去鼓足勇气尝试辨别这传闻的真假。毕竟,能够在一片贫瘠之地,独立创作出这样一座近似天堂的城市,并在数百年的时间里,使得它在圣提亚与各类的蛮族和异国所经历的大小无数的战争期间,毫不受到战火波及。这样的统治者,可能只许历史学家冠以“神”或“创始者”的称呼。

穿过宫殿的外围,西瓦将整个车队的行进速度降低至步行。她亦满怀敬畏,跳下了陆行鸟,手挽着缰绳前进。车队里的所有人都自行将斗篷取下,露出了被风沙所侵袭和折磨后消瘦的脸。每个人的表情都疲惫中带着敬畏。海温德作为车队里武力最强的战士,在一边谨慎前行的同时,一边还要时刻关注着板车,避免板车上的米尔汀发出任何不理智的异动。

在宫殿的第二层区域,也就是宫殿本体所在的内域,每个守卫者的战斗力,都在海温德之上。一旦米尔汀做出任何夹带着兽性的行为,那么,这一路上为了他,整个车队所遭受的苦难和折磨,都将化为乌有。

“西瓦大人!”守卫内城城门的一位御林军在西瓦临近时轻轻弯腰致意,面无表情。西瓦也欠了欠身,将手中的缰绳交到他的手里,随后独自步行进入那宽大的城门。在她之后,整个车队的人都逐个向守卫交接了陆行鸟,随后向守卫展示了躺在板车上的那只饥饿与虚弱交加的狼人。按照惯例,守卫从不扣押庭柱级的亲王要带进城堡的“东西”。但是,即便是勇武过人,战力超群的守卫,在来到板车一侧,看清躺在板车上的这半人半兽的怪物时,也是眉头一皱,犹豫着是否可以放行。

“没事的,我以我的人头担保,这家伙现在连只鸡都伤害不了。”即将进入城堡大殿的西瓦此时已经回过头来,看着车队,以及那位正在检视着不寻常的“货物”的守卫。她看出了守卫眼中的疑惑,而长途跋涉带来的疲劳也让她的耐心降到了底线,不愿意在消除那人的疑惑上多花心思。

“我不那么认为。”尽职的守卫俯下身,摸了摸米尔汀锋利的巨爪和枯萎后仍显得孔武有力的肌肉。但是,米尔汀的印堂发黑,毛发枯燥,时有时无的呼吸所展现出的随时可能稍纵即逝的生命力,倒也使得它看上去和西瓦描述的威胁性相同,“还是把它扔进笼子里,再让它进城堡比较好,当然,我要事先禀报三圣会的大人们。”

“混账,我说它没问题,就是没问题,怎么,难道你连身为庭柱之一的我的话都敢质疑!”疲劳压制了心中的理智,西瓦的头发在全身散发的冰霜之力的作用下,凝结成束,随后覆满了白霜。她整个人一步一步自信地走向守卫,每一步都在地面上踩出一片寒冰。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快速地降温,凡是被西瓦靠近的守卫,无一不是感受到了严冬的寒冷,然后口吐白雾,眉宇结冰。车队中的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一方面,自己队长的实力自己最清楚,谁都不想在西瓦发怒的时候挺身上前,用自己的生命去平息队长的怒火。另一方面,在场的都是巴哈姆特的御林军。从圣提亚的法律上来说,对抗御林军,就是对抗巴哈姆特本人——这又是一条他们不敢去试探的底线。所以,他们只能焦虑地看着逐渐走进的西瓦,希望她快点清醒过来,别让这紧张的局面,最终酿成大祸。

那个检查米尔汀的守卫也是紧皱着眉头。这直接对准他漫步走来的威胁明显针对着他个人的生命。但是,既然身为御林军,那么这些军人的素质自然也是明显高于常人。他一步不退,只是弯曲膝盖,降低重心,然后,将手上镀金的长枪,横在身前摆出一个架势。他的枪尖并不对着西瓦,因为他知道身为庭柱级别的这个女人在举手投足之间就可以使得自己身首两地。他只能无奈地,但是毫不畏惧地接受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在场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他和西瓦的身上,两者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西瓦呼出的寒气让这个守卫的牙关紧咬,浑身不住地打着哆嗦,光是站立在板车的一侧,都消耗着他全部的意志力和体力。

“够了,西瓦,快来觐见三圣会,我来看管你送来的那家伙。”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从宫殿的内部传来,如滚雷般压过众人的头顶,使得在场的所有人本能地收缩了一下心脏,又如狂风一般吹散了西瓦创造出来的冰雾,同时,也使得西瓦眼中的冰霜快速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回归其自身的一些理智。她看着眼前正胸口大起大伏,喘着粗气的守卫,哼了一声,转身向着城堡大门重新走去。那个守卫如释重负,在西瓦转过身去以后,单膝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但是,却一刻都没有放下自己手中的长矛。

“贝希摩斯大人。”西瓦认出了城堡大门的阴影中,那个模糊但是高大的身影。她的脚步变得轻快,似乎回复了活力一般的身姿事实上是在极力隐藏着长途奔袭的疲乏。那个高大的身影离开了城堡的大门,保持着不紧不慢地行走速度,向着西瓦迎上来,。西瓦的队伍中有初次看到贝希摩斯大人的战士,他们惊讶于贝希摩斯的标志性形象——身着的深灰色布袍,背负着的一人多高的巨斧。斧子的末端是龙王的徽记,整把巨斧的斧柄上刻满了圣提亚的二十项主要条例,剩余的条例写满了两条宽大的缎带,缠绕在了灰色布袍的双袖上。而这也使得袖管紧绷环绕于贝希摩斯强大有力的双臂,布料之下的强健肌肉也因此凸显出来。

“宫殿有你这样的大人守卫,我真不明白还需要那么多走卒干什么。”来到贝希摩斯的跟前,西瓦要仰着头才能与他的闪烁着精光的骇人的双眼目光相对。

“他们也是在秉公职守,西瓦大人,得罪之处还请您多包涵。”贝希摩斯毫无表情地应答着,就好像城门边那整齐划一的高大石像开口说话了一样。

“哦?那么,像刚才那位小哥一样,对护国庭柱的话产生质疑,然后居然直接怀疑我的实力的判断力,这也是贝希摩斯大人您一手调教的咯?”

“西瓦大人您说笑了,我会好好管教下人的。”

身为城门口御林军总指挥的贝希摩斯,同时是三圣会的主教之一。和其他两位主教不同,他的工作大都是负责进行“刑罚”,而不是“拯救”。他背后的巨斧总是为了留给最穷凶极恶的暴徒以最后一击,用这种方式来维护宫殿长久以来稳定维持着的“和平”。所以说,人们经常把庭柱们称作是巴哈姆特的“剑”和“盾”,也会经常把三圣会称作“圣提亚的天平”。

天平的两侧,一边是宽恕,一边是责难。一边是引导罪人走向重生的天使,一边是严惩罪犯,使得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的恶魔。

刚才那位胆敢质疑西瓦的御林军战士,此刻也已经走在护送板车的队伍一侧,来到了宫殿的门口。他侧着身子,虽然是在专心地看管着板车上的米尔汀,但是,他的目光余角已经扫到了站在他面前的贝希摩斯。

“顶撞护国庭柱,本当处以极刑,关入龙炎囚室,但是,念汝尽忠职守,且并未对西瓦大人刀剑相向,故,吾判汝免于死罪,卸汝一臂,逐出王都。”

话音刚落,贝希摩斯就用左手将那个战士轻松地提起,然后,右手抓住那人的右臂,大力地撕扯了下来,直接丢出了城堡的围墙。而后,将痛的冷汗直冒,牙关咬紧的战士重新轻轻放在地上,任由他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倒吸着冷气。

维尔福和隆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低着头,快速地经过贝希摩斯的身边,将板车交给这位圣提亚传说中的刽子手。隆甚至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在微微的发抖,不能自制。而贝希摩斯只是看了一眼米尔汀,就像看着一只受伤躺在路边无助等死的狗。在得到西瓦的许可之后,一把将米尔汀从板车上提起,直接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回过身来大步引领着西瓦一行人向着宫殿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