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游廊一直从紫霄殿延长到四辅大道,长度虽然不过三里,却有着仅次于星轨台的秀丽风光,其中不少亭台视野开阔 ,居高临下俯瞰着整个久宁城,游廊两旁绿树成荫,百花争艳,花香浓烈过十里而不散。
过了下朝的时间,廊中除了偶有几个打扫宫人走过,便少有人到来。
游廊虽美,却透出寂寥萧瑟之感。
而由游廊弯曲延生两里直到西鹭台,更是人迹罕至,连打扫宫人也鲜少至此,旧时白鹭已飞尽,如今只剩下杂草野花蔓延至台上屋顶,反倒显得纯净自然。
亭台中,一名中年男子独自依在栏杆上,侧身望着川流不息的久宁城,风呼呼吹动他花白的头发, 仿佛是倦了,中年男子眼中只有疲惫。
“月大人,久等了。”游廊中,年轻的司令官趋步疾走而来,对着中年男子拱手行礼,道。
“冒昧叨扰。”月北征回礼。
“还未感谢安大人的功劳,若非得大人的通知,今日月某恐难以脱身。”
“月大人实在客气,陛下本也不想将此时闹大。何况安某有今日还是月大人一手提拔,自然会对大人之事格外上心。”
年轻的司令官说话格外老城,始终带着恰如其分的笑,让人猜不清心中所想,难以捉摸。
“这哪里算提拔。”月北征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心有不忍,眼神忽的变得暗淡。
所谓司令官不过舍去人之本能,无有爱欲,连人之本能都被剥夺,纵然有万丈荣光,也未免牺牲过大。若不是这年轻人执意如此,他倒宁愿他做自己门下弟子。不过鸿鹄之志不在此,往事也不可追忆,月北征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提此事。
看到月北征的表情,年轻官员微微一惊,未曾料此事能让这位位高权重的老臣挂恋许久,年轻官员心中某个角落竟也被刺的一通,但只瞬间又恢复了常态。
“ 不过这次飘大人倒是心急,竟连夜入宫呈递书信。”
“ 昨日陛下收到飞駁小队全灭的消息可谓是雷霆震怒,偏又在晚上就收到风廉之密谋的书信。”
“若不出意外,此事就是板上钉钉的谋反,风廉之不仅会处急刑,月大人也难幸免。”
“偏那证人竟在审问了一通后露出马脚,并非是西梧逃回的士兵。这让整个事都生了疑。”
也许是对拙劣嫁祸的讥讽,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安麓眼里忽然也有了冰冷的笑意。
“那也得多谢你的周旋,不然怎会让人发现疑点。”飘若苓和月北征二人斗了大半辈子,如今老了,也是累了,月北征叹了口气,略带无奈说道。
“我不过顺水推舟,我相信月大人心里本早已有打算。”
“不过,月大人,陛下心里知道风廉之或是冤枉,但也不会不罚,飞駁军已全军覆没,这是无法推卸的现实。”
月北征点点头,不说话,这次的飞駁军的全军覆没是月北征也意想不到的事。
“这件事只有等廉之回来,才知内情,即便飘青云真能调动部分飞駁军分队的人,但凡有一方与西梧军合谋,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除非……”
“除非他们一开始就已经内讧,引得西梧军黄雀在后。”安麓接道。
空气陷入一阵沉默。
月北征眉头一皱,他深知自己弟子的秉性,绝不会冲动行事。最坏的情况,恐怕廉之根本回不来,死无对证,月北征心里陡然一寒,不敢再想。
“现在只有找到廉之,才能做之后的打算!这次飘大人真是糊涂!”
“若因为对付我,引得西梧反叛,这就真得不偿失!”
“糊涂啊!”
月北征心里愤慨,握拳的手砸向栏杆,惊得一只小鸟漱的飞向天空。
“这天下终归是天下人的天下,不过初定百年,怎能再惹祸端。”
征战多年,见惯生死,覆灭与兴盛,到老了,月北征忽得生出了许多怜悯,握剑的手竟也握起了笔抄写出一遍又一遍的往生咒,超度那些剑下亡魂。
西鹭台下,劳苦百姓们,日复一日为了生活奔波。是兴,百姓苦,亡,也百姓苦。
月北征久久望着久宁城,想要说出的话最后化作一声长久的叹息。
“飘青云是我调去廉之麾下,虽知他的野心,却未料到他为人如此狠毒,比之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
“我会立刻派人寻找廉之,其他的事还望安大人多加留心。”
“月大人放心,陛下这边我会继续周旋,一切等廉之大人的归来。”安麓拱手应道。
“还有一事……”月北征似难以启齿,话刚开口,便又停了下来。
“月大人直说无妨。”
“我有个不情之请,此事廉之虽有过,但错在于我,还请大人多为廉之多说说情。”知道此事过于麻烦安麓,月北征面露难色,十分难为情的请求道。
“在下自当尽力!”
“多谢安大人。”月北征深行一大礼,心中却百感交集,一则感激安麓的帮助,自己受之有愧,二则对飘若苓步步紧逼的无奈。权力与财富,还是让人迷失了自己,面目全非,让人忘了曾经他与飘若苓在飞駁军团的时候便已是生死挚交。
“我先回府了,此地虽偏,但若有心人借题发挥,对大人也不利。”
“月大人慢走。”
月北征的背影越来越远了,转过游廊便再也看不见,而安麓依旧站在原地,目送着早已远去的人,目光逐渐凌冽,似心中有一团火正在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