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鸣九从前写信寄东西殷勤着呢,要说北平什么好东西没有,他也要搜肠刮肚的从北疆弄来一些稀罕物,讨媳妇儿欢心。
因为处在蒙古和苏联交界,有时外头的东西常人摸不着见不着,对他来说皆犹如探囊取物,献宝似的捧到媳妇儿跟前。
霍家是老派的世家,规矩大,三节两寿大操大办不说,霍鸣九也依着节日给她准备礼物,有时候为了送礼有个由头,一向嗤之以鼻的洋节都过。
如今正值寒食节,他却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莫说礼物,只言片语也没有。
乔恨秋不知道这泥腿子是怎么想的,暗自揣摩他是不是故意要治一治自己的脾气。
她也不是那好性情的人,你治我,我也治你,谁也不服谁,看谁先低头。
再说又不是她的错,跟表妹不懂得避嫌还有理了?真是给他脸了。
什么北疆战神,她不稀罕。
过两日便是开学的日子,乔恨秋跟在二哥的屁股后边出去寻乐子,她回北平的时间不算短,但踏进这灯红酒绿的地方还是头一回。
百乐门舞厅内玻璃灯塔、花岗岩面、大理石阶、弹簧地板……一切的一切,皆令人目眩神迷。
乔恨秋褪下了在学校时穿得那身白衫蓝裙,转而换上了芽绿色小洋裙,兀自改良了一番,使得纺纱泡泡袖与她相得益彰。
这舞厅不乏许多洋人军官面孔,她没太多兴趣,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一次乔祥元倒是没跑,带着妹妹直接朝老熟人走过去。
没料到傅老板也在这,傅安洲显然是比她还要惊讶的。准确的说是惊艳。
早前瞧见她一身朴素的在阁楼上坐着,就已足够惊艳。如今瞧她一身洋裙,也完全能压得住艳丽模样。当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他打量她,她却仿佛全无心思似的,眼睛里头既没有那些洋人军官,也没有自己。
这就是将来要成霍军长新娘子的女人吗?果然,只有他那样带刀跨马的豪杰,才配得上这样绝世佳人。
而不该是像自己这样在戏台上扮演割据一方的枭雄,戏台下除了有些姿色和钱财,其他泯然众人矣,社会地位又低的下九流。
傅安洲这么想着,又有点难受的用隐藏在袖口的那只手,搓了搓长衫一角。
乔祥元显然不知道作为自己点头之交的傅老板,被美妙佳人撞了一下腰,需要多大的定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继续想入非非,而他这个始作俑者,还无所事事的开口介绍道:
“傅老板,这是我小妹妹,乔恨秋。”
傅安洲拱手,这回能光明正大的看她了。
“小秋儿,这可是咱四九城当家老生——傅安洲,傅老板。”对于捧角儿,乔祥元是专业的。
乔恨秋这会儿才好好瞧他,这人跟在戏台上不一样,他的眉骨端正,眼睛有神。是一双会传达故事的眼睛,情绪能很好的从眼神里表达出来,所以才会有这么立体和张力的戏中人物。一个伶人,眼睛太关键了,一定是灵动周正的。
乔恨秋看了一会儿,似乎看完了,方才柔声道:“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