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几日,乔恨秋收到一封从南方而来的书信,信上称早前一块留洋的同窗病了。
待她匆匆辞别了父母大人,这回连梅香和时野也没带了。
只不过跟父母颇费了一番口舌:“大清都亡了,哪还有娇小姐出门身后带一帮家奴的,那边的同学不兴这个。”
乔父只觉这个女儿不谙世事太单纯:“这玩意到了哪朝哪代都一样,只不过叫法不同而已。”
“古代叫奴才,现代叫仆人,都是换汤不换药的东西。”
“你一个姑娘家成日里抛头露面我不说什么,由着你的小性儿,这回若是连佣人都不带去了,干脆你也别去了,好好在房间里多读点《女训》、《女戒》。”
乔恨秋用眼神向娘求助,乔母跟相公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这会儿先嗔了老爷一眼:
“秋秋从小在外求学,就是与同窗相互照应,一块长大最是感情笃定,老爷怎可横加阻拦,也太不通情理了。”
又慈爱的看向女儿:“不过你们做小辈的,也应当体谅父母担忧之心,放你一个人出远门,我着实不放心。
“我和你爹爹担心得紧,若因为牵挂过度生了病,也不是你愿意看见的。”
乔恨秋被他们念咒念得头痛,便阳奉阴违的应承下来,待到出行那天,勒令梅香和时野不准跟着,一个人买了一等车厢的票,在家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娇小姐,出了门左手拎着箱子,右手拿着挎包,难得呼吸自由爽朗的空气。
由北平去往上海的火车即将启动,面前走过来一个熟悉的人,乔恨秋突然觉得这人有点阴魂不散。
在哪都能遇见他,除非是她所有的偶然相遇,都是他的处心积虑。
“傅老板,我们又见面了。”
傅安洲将箱子放好,非常绅士的坐在她的对面:“五小姐,别来无恙。”
老式绿皮火车“吱呀”一声,缓缓在轨道上行驶。
“五小姐,这次出门是一个人?”
“那有什么不寻常,傅老板每次都是一个人。”乔恨秋随即纠正了句:“还有,别叫我五小姐,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
“你不是也一直喊我傅老板么?”傅安洲和煦一笑:“乔恨秋,幸会。”
“幸运。”这次她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隔着一条甬道和小桌板,她的芊芊素指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姑娘主动邀约,他怎会拒绝,贴着她四根手指,同她轻轻握了握。
她的手白而细腻,握起来柔若无骨,不敢贪恋,立即放开了。
对面那女郎却仿佛没事人一般,不知自己给别人带来了怎么的困扰。
这个年代的姑娘家远没有那么开放,即便是在学堂里读过书、见过世面的,也只是嘴上厉害一些。
她能随便跟自己握手,而脸不红心不跳,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傅安洲自认不是让人难起波澜的人,那便是这种事她从前没少做。
跟谁呢?霍军长么?又或许比这亲密的事也做过。
他发觉自己又在异想天开了,人家青梅竹马,这中间差了十几年自己不曾参与过的岁月,既是娃娃亲,又有婚约在身,她跟他做过更亲密的事也是情有可原。
倒是乔恨秋不明所以,不知他是怎么了,肉眼可见的脸色消沉下来。
这个人总是莫名其妙心情不好,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
也许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起身丢下一句:“我去买茶点过来。”
不等她说“别”、“不用了”,这没头脑和不高兴已经自顾自的穿过三等车厢,往中餐厅那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