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恨秋被二哥拉到戏园子，他这人便不见了踪影。

乔祥元爱玩，在北平朋友多，出个门的功夫，指不定就被人叫去。

好在她进里头选的位置不错，是个二层阁楼的包厢，下头再闹哄与自己无关，旁边也没有人打搅，从这头望过去，还是个听戏的绝妙好地方。

今儿有傅老板的戏，大家都在议论，乔恨秋细如葱管的手捏着茶点吃，木木的听大家议论这位傅老板。

“民国三年等不到一场傅老板的戏，今儿可赶上了。听他这一嗓子，回去就咽耗子药也值了。”

“至于不至于？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前儿我还在瞭望亭听见傅老板吊嗓子了呢。那嗓子没得说，石破天惊逗秋雨。”

“嘿！要不怎地都管他叫【傅叫天】呢，要知道他爷爷原先可是搁慈禧跟前唱过戏的，要说这孙子不输他爷爷。”

这好话听起来可就有点像骂人了，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完，戏台上有报幕的：“下面有请傅安洲老板，唱《文昭关》。”

弦刚出来，傅老板还没亮相呢，底下的人就迫不及待喊“好弦儿！”

乔恨秋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块，腻得慌，不知道低头的人喊什么。

她不大听京戏，对西洋歌剧和话剧倒是略懂一二。

这会儿子放下茶点，四下张望，瞧见帘幕后头有个挺高的男人站在那，他靠在一根柱子上。已换上了戏服，戴上了髯口，手指又细又长捏着一把折扇，神情波澜不惊。没有要上台前的紧张，也没有过分放松，就那么老神在在的站着，仿佛这戏台就跟他们家火炕一样。

她坐的位置好，能瞧见，对于旁人来说则是一处视觉盲区。要么大家怎么不惜砸银子，也要选处绝妙的观戏场地。奈何有些座位有市无价，早被达官贵人预订了出去。

似乎预感到有人在瞧自己，傅安洲收起折扇，交给了后头的小厮，将侧脸偏了过来，立即对上乔恨秋那双百无禁忌打量的目光。

四目相对，同是一愣。

乔恨秋意识到自己偷窥被发现了，戏子本就是给人看的，不知怎地突然心虚了两分，故作姿态的收回目光，往别处瞧去。

她这波澜不惊的石子砸到湖面不要紧，傅安洲再上台时就带错了刀。

梨园行对戏服用具极其讲究，宁穿破不穿错，傅安洲才一上台，往下一摸便知坏了事。

原本饰演的伍子胥该是腰里挂着宝剑，腰刀的把儿是弯的，宝剑的把儿是直的，他这一摸是弯把儿的，冷汗登时下来。

小傅老板出科才没两年，就出这么大的纰漏，勤等着底下的人倒喝彩、轰他下台呢。

这一眼怎有这么大的魔力，他心里也惊叹，再去瞧刚才那姑娘的位置，谁知她跟没事儿人似的，又吃上了。

怎地就那么好吃，他还不如那一口吃的，能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怎活脱脱像个饿死鬼托生一般。

傅安洲心里气归气，身上最不能乱，带错了道具不要紧，不能破罐子破摔，只能想着临时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