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伍中人?这程庆既是军伍中人,想必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就像那兵书,还有那把被打成锄头的虎头大刀,可若只有这两点,未免少了一些,总该还有些什么,方能显出其人军伍出身。”
谢观星在房内四下打量,想要找到一些自己漏过的疑点,可这房中便只有这些物什,再看也还是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
谢观星已经平稳下来的心绪又开始有些躁动。他也不明白,是什么让自己迟迟不肯放弃努力?如果自己不想走,那么一定是和当日在冯府书房内的状况一样。有什么地方还存有疑点,而自己明明已经看到,却是没能及时察觉。
“可那疑点到底是什么?”
谢观星头上又一次出现了汗水,他害怕再次出现与上次相同的情景,若是被对方抢先下手,就是事后想起又有何用?
就在谢观星苦苦思索之时,据官衙不远的一处宅院中亦有两人未能入睡。
“师尊,您还是早些歇息吧!这书放到明日再写不迟。”
哑巴能开口说话,这老君村内的古怪确实很多。
“你先去睡吧,明日那二人若是不走,难免还会生出麻烦。此书是为师毕生心血,如今这涉川比不得五十年前,若不将几代人的努力融会贯通,传承下去,为师便是死,也不得心安!”
那鬼面汉子眼睛有些湿润,却依旧不肯离开,而是上前将油灯的灯芯挑了挑。
房中的光亮有所变化,自是被那叫张福的理户察觉,其人不由的停下笔,抬头看向那鬼面汉子。
看了片刻,那理户开口说道:“为师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只是洞查因果,看轻生死,便是你此行的目的,你又何必为一个故交耿耿于怀?长如此,你又如何掌控杀伐决断,识得轻重缓急?”
那鬼面汉子闻言低下了头,半晌才开口说道:“师尊不知,此人和我情同手足,亦救过我的性命……”
那汉子的话没能说完,却被那理户张福摆手打断,其人正色言道:“为君者,无父无母,岂可因私而罔顾大义,需知进退之间,掌控万千人生死,得失之际,岂容半点私情!更何况沃野千里,当有集粪埋骨之善;天下一统,不舍杀戮权谋之功;似你这般优柔寡断,如何担得老夫传承!莫要再言,早些安歇,今夜其人如此折腾,明日尚不知作何打算,终须小心应付!”
鬼脸汉子默默退去,方及门口,却听得那理户再次说道:“此人既能识得云巧言语,又有如此心机,多少有些本事。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是他不再生事,为师为你留下此人便是!”
那鬼脸汉子闻言,眼中流露出一阵欣喜,赶忙行礼道谢。
那理户见状却是叹了口气说道:“为师当真是老了,若换做三十年前,如何会做这等事情!你歇息之前,去招唤敬生一声,莫要再在房上卧着了,这般天色,寒了筋骨终是不美。那房中老夫亲自看过,查不出什么的!”
谢观星此时依旧坐在那正抚令的房内,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理户所在的房舍顶上,此刻正伏有一人,定定关注着官衙内的所有动静。
谢观星有些渴,就在方才,他又在房内搜索了一番,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对于一个军中的悍将而言,或许真可以逼得其人上吊寻死!
但是那件事情,或者说是一样物什,他还是没能找到。
顺手拿起了一个茶盏,谢观星朝着门外走去,可刚到了门口,谢观星忽然愣住,他想起了一事,自己房中并无水缸,今日前来送水之人,却是将送来的水倒到了院中的水缸之内,何以这正抚令大人院中的水缸会摆在房舍之内?
有时候,真的就是有巧合,若是那理户能听到谢观星心中的言语,定然会嗤之以鼻,认定谢观星小题大做。因为他眼中的那个莽汉,正抚令程庆,当日就是在他眼前,将那偌大的水缸搬到了自己房内,其人只说,自己军伍出身,惯了牛饮,这水缸摆在院内,着实麻烦!
张福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当日发生的事,最初,他倒是真有几分佩服程庆的那把子力气,可是当其看到程亲那厮,一声怪叫被水缸砸中脚面之时,便是多年都不曾有过轻狂的张福,几乎都忍不住要大笑出来。而此后的一段时日,只要一见到程庆房中的那口水缸,他就会想起那厮当日蠢蠢的样子,所以,他没有安排人将那水缸移回院中,偶而看上一下,开心上片刻,这对于张福而言,也算得上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张福并不讨厌程庆,甚至于对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颇有几分好感,只可惜这厮太过无礼,谁的房间都敢进。
谢观星此刻的样子非常有趣,那缸内缸外他都已摸索了一遍,可是当他想要移动那口大缸时,问题来了,那缸实在是太沉,仅仅凭着自己的这把力气,还真是拿它半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这难不倒谢观星,就在那房顶上的捕头尤敬生想要下房歇息之时,他看到了发生在官衙内,最为古怪的一幕。
那个年轻的总捕大人,此刻正从正抚令程庆的房中出出进进,用一只不大的铜盆,不停向着院中倒水。
出于谨慎,尤敬生赶忙下了房顶,将看到的情况对着那理户张福做了禀报。
那张福初始闻信,连笑了几声,可渐渐的,那笑容便在脸上隐去,而其后的一句话,更是让本已被冻得发抖的尤敬生再感寒意。
“此人留不得!”
谢观星可不知道自己的行动全部落入旁人眼中,他还在一门心思的舀水倒水,天边渐渐有了一些亮意,络绎不绝的鸡鸣之声开始在整个老君村中连成了一片。
推开那口大缸,谢观星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缸下的地砖已被人挪走,一个深坑显露了出来,谢观星找的那样东西就在其中。
将手臂探入坑中,谢观星取出了两件再他看来,完全可以逼死武将的物什。那是两个酒坛,其中一个,已经见了底。
继续在坑中摸索,谢观星居然又摸出了一些物什,其中包括:已经有些变质的腊肉;腌制好的咸蛋;被挤压变形的腊肠、鱼干;摸到最后,居然还掏出了一大块用油纸包裹的火腿,那上面的牙印尚清晰可见。而这让已经有些目瞪口呆的谢观星,心中一阵狂笑,可同时却也让他坚定了自己的一个想法。
“这等有趣之人,怎会自己寻死,就是真的要死,总需吃完了再死吧!”
但是看着面前玲琅满目的各色肉食,谢观星亦感到有些失望。虽然找到了酒,亦找到了肉食,但这些东西中,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线索。
正准备将这些耐得久放的吃食填回坑内,谢观星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他猛地探下身,用手指贴着地坑上沿与地砖之间的缝隙仔细摸索。
一块略有些松动的地砖引起了他的注意,轻轻掀起那块有些松动的地砖,那地砖下同样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坑洞,而一小团青布包裹,赫然出现在了其中。
巨大的欣喜让谢观星有些眩晕,他留意了一下四周,又仔细听了听房顶上的动静,并没有急于去打开包袱,而是将其小心揣入怀内。那包袱很轻,不知内里放着何物,可谢观星有一种感觉,那里面无论放着的是什么,都一定藏着某种解开案情的线索。
相对于谢观星的兴奋,理户张福的心绪却开始有了波动。随着一只茶盏的破碎,理户张福对着还守在一旁的尤敬生说道:“此事莫要告诉我那徒儿,再过两个时辰,老夫会让历杰领着他二人到村中转转。你去房中看看,那缸下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