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的楼下，是京城最热闹的大街。

而这时我和守田就趴在楼上看热闹。

行人、商贩、官绅、乞丐、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流浪来的卖艺人，用一声声吆喝和血汗来赚取他们的续命钱。什么样的人都有，而我和守田远远地看着他们，看着某处杂耍卖艺的几个人，仿佛世外人一样，一切都与我们无关。

当然，因为我们在楼上，所以他们收不了我们的钱。

我跟守田说，如果周恒真的把那五十两给败光，那我们说不得也只能到街上去卖艺了。比起做生意，这个活路起码不需要太多本钱。

守田说：这根本就不需要本钱吧？

我：谁告诉你的？

守田：好，就算需要，可是那胸口碎大石我们也不会啊！

我：等到不得不这样的时候，就知道会不会了。

我和守田一人一句地商量着，甚至思考起了卖艺的细节，决定在周恒败完财产之前早做好打算。然而，正当我们以十分消极的态度来对待我们做生意的事情时，周恒和佟小玉，却突然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和每一次一样，他们带着一些毫无用处的东西。

这一次，是一只风筝。

“打听到了，玄武大街有一家铺子，东家是外地人，因故要离开京城，所以急着在这几天之内转让出来。我和小玉刚刚看了，还不错。”

周恒一上楼就对我们说道。

“玄武大街？那可是闹市，价格多少？”我问。

“东家说只卖不租，他说了个价钱，要两千两，但还说可以商量。我和小玉拿不定主意，所以来叫上你们一起过去看看。“

“两千两？！”

我心中一惊，随即却开玩笑说，还没有小玉的剑贵。

然后，我和守田同时把周恒拉了过来，背着佟小玉对他说：你只揣着五十两就敢去接两千两的生意，虽然佟小玉有钱，但你这样也太不合道理了吧？

听完，周恒白了我们一眼。

他说你们懂不懂，小玉出了大头那以后赚到的大头就是她的，咱们只出五十那赚了钱只拿五十赚到的不就好了，你们懂不懂做生意，我还能坑骗小玉不成？

他这一句说得很大声，明显也让佟小玉听到了。

不过佟小玉只是笑了笑，说她无所谓。

我和守田哑了口，做生意的事情，我们倒的确不懂。

“那就走吧，先把铺子盘下来再说。”

我幽幽说道，再次带着剑，还有带着他们，一起向玄武大街走去。

……

玄武大街可是京城的一处好地段。

不必想，只要周恒真的懂得做生意，那我们只有赚的没有亏的。所以我也没有反对，反而有些期冀，将之前和守田商量的事宜全都忘在了脑后。而守田向来无主张，即使有主张也不一定会说，只全都看我们。

以周恒的商人眼光来看，其实两千两的确是个合适的价格。但他和佟小玉的江湖经验都不足，害怕再次受了骗，所以才不得不叫上我来。

可是这一次，我的经验也显得不足了。

我们来到玄武大街，却看到那铺子的门外停着一辆轿子，等进了铺子，才发现有一个中年的男人正在和另一个老人家打着商量。

周恒说，那老人家就是这里的东家。

那么，另外这个中年男人，又会是谁呢？

“你们可算来了。”

一见得周恒和佟小玉，老人家就迎了上来，面上有些难言之隐。

他说眼前这个陆家老爷也看上了他家的铺子，决定高价收购，而他之前和周恒已经达成了意向，所以才等着我们过来商量。做生意，自然是向钱看的，于是老人家就说我们两家谁出的价格高，他就将铺子转给谁。

听到这里，我不由凝了凝神。

东家这样的做法，倒也没有错，他能等我们来商量，便已经很够意思了。想着，我又看了这个姓陆的中年男人一眼，想看出对方的来路。

衣着不凡，那件锦衣恐怕就不下百两，而且浑身上下散出的一股气息，绝不会是普通人。如此，那么他就不太可能是东家找来合谋坑我们钱的，而的确是想要拿下铺子的商人。而且，恍惚之间，我竟察觉到了几分危险。

……那个男人的目光！

“呵呵。”

男人对着我们笑了一笑，一对双眸扫视了我们一眼，我们手中各自的剑也全都落入了他的眼中。只不过，他依然没有半分变色。

“先来后到，是我们先来的！”

这时，佟小玉站出来对他叱了一声，显然因为这个变故有些不高兴。

谁能想到，本来说得好好的，却突然杀出这么个程咬金。假如这次错过了，又哪里去找这么好地段的铺子？更主要的是，谁都能看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志在必得，我们若是和他比钱多，很显然的比不过。

“先来后到是没错，可是价高者得，你应该也听过吧？”

男人面不改色，盯着佟小玉。

顿时，我急忙示意周恒拉住任性的佟小玉，害怕她触怒了对方。我站在他们的身前，再一次审视着中年男人，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处理了。

这一类事情，我哪里经历过？

很快，东家也赶紧出来打起了哈哈，他作为生意人自也一眼看出了两方人都不简单，避免惹上麻烦，也不得不出面化解我们即将迎来的冲突。

然而，这时男人却忽然又笑了一声。

他看着佟小玉，问：小妮子，你真不认得我了？

“？”

顿时，我们仨一齐看着佟小玉，都是一脸的疑惑不解。而佟小玉皱着眉，显然也想不出她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中年男人了。

随后，男人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你手中那把剑，还是当年我和你家老爷子一起在西湖买的呢。前几年我去汉中的时候，你不还说我要跟我来京城玩么？”

“陆伯父？”

终于，佟小玉眼睛一转，想起来了。

而这时，我心中也终于松了口气。既然认识，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至少，我们不会惹上这么一个神秘的人物了。紧接着，只听佟小玉与那中年男人说起了一些旧事，气氛颇好，倒是我们仨突然显得有些多余了。

那陆老爷也没有问佟小玉怎么来了京城，只听佟小玉说想要和我们合伙在京城做生意后，就转身对那铺子的东家说：

“老李，既然这铺子我侄女说要了，那就两千两给她吧。我再出一千两，算是我言而无信的赔礼，你过会儿到我府上去拿银子。”

“陆爷说多少就多少，您的银子就不用了。”

东家弯腰行着礼，显得有些卑微，但绝对是知道对方的身份的。

看到这里，我就更加觉得这个姓陆的男人不简单。

……

江湖人。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江湖中人，但从他看到我们手中的剑时没有半点改变的脸色，我知道他一定是经历过江湖的。更何况，能与龙门镖局的大东家有交情，还能让那铺子的老人家唯唯诺诺，这样的人，在京城哪里能简单得了？

当然，一番曲折，我们铺子也算是成功盘下来了。

事后佟小玉对我们说，那个中年男人叫陆本忠，别看名字取得挺忠义，年轻时候可是一方的大人物，这江南之地，就没有人不认识他的。

果然，这应了我心中的猜测。

我知道，江湖中，除了官府的那一套以外，还有着另一套秩序，不管合不合法，但它自古以来就存在着，即使官府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就是，我们常言的黑道。

据佟小玉的描述，这陆本忠倒也金盆洗手了，如今做着正当的生意，但我也明白，江湖哪有说退出就退出的。只要他还活着一天，这京城的黑白两道，就得给他几分面子。如此，我们在京城的生意，说不得还能得到一些照顾。

事情，忽然就变得明朗起来了。

我们退了之前住的那家客栈，直接就搬到了玄武大街。这间铺子除了门面之外，背后还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宅子，东家忙着走，很多家居物事都是现成的，让我们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两千两，其实一点也不亏。

“这还多亏了小玉那个陆伯父了。”

周恒将买来的咸菜馒头放在了桌上，对着我们笑道。

这时佟小玉应邀独自一人到陆府拜访去了，只留下我们三个。而我们知道我们的那点银子得省着用，所以她不在，我们就只能凑合着吃了。

“你说她怎么还不回来？铺子有了，咱得合计合计做什么生意啊！”

“急什么？人去了不得吃过晚饭才来啊？”

周恒说着，看了桌上无比简单的食物一眼，仿佛几天大鱼大肉下来，看着这些突然有点没胃口了。他说，咱要不再奢侈一回？

而我们都还没有回答，却突然有几个人进了院子。

没想到的是，竟是来邀请我们前往陆府做客的。一听到如此，周恒顿时面容大悦，而我却给他和守田递了眼色。虽说佟小玉认识那陆本忠，可也别忘了陆本忠原来是干什么的，谁能知道，这一去，到底是不是绑架？

当然，面对几个陆府的家丁，我们也还没有反抗的能力。

我点了头，决定先去陆府瞧瞧。

可是几个家丁却不允许我们把剑带去，一个在前方引路，剩下的紧紧跟在我们后边。怎么看，都完全不像是邀请我们做客的样子。

“是不是你多疑了？”守田问我。

“……”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