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闻言大骇,他知孔丁丑说到做到,心想这天干山如此险峻,自己被推下崖去万无幸存的道理,苦于身上穴道被制,又不会半点武艺招式,实在是无脱身良策。先前虽然一直处于虎穴之中,但最多也就是担忧自己内力全失后会是什么后果,现在一听,蓦地感觉眼前一黑,只道已是无幸。
孔丁丑眼见已无获取内力的指望,一手拿着雀儿臂膀,便要退出暗室。接下来于雀儿难免会是粉身碎骨的祸事。柳三月缓缓叹了一声,忽又开口道:“且慢!我看这孩儿对于九重门下的武学领悟尚浅,如果我遐以时日,用些手段,倒未必不能便把他的这些微末修为散去,到时不妨试着将他的内力渡至你身上,也算不违了当时我对你所许之诺。”
孔丁丑听得事有转机,精神稍振,只是半信半疑,问道:“此言当真?”
柳三月又是冷吭一声,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诡诈无德么?我只是不想你无故伤了这孩儿的性命,又去得罪了九重门下。只是这事颇费周章,短则二三月,长则一两年,到底能不能成,完全看你的造化了。”停了一停,又低声道:“也要看这孩儿的造化了。”
孔丁丑思忖一下,心道这孩儿的一身古怪内力本就是百年难遇的奇事,自己能够遇上并擒来实在是侥幸,也算得是一件宝贝。纵然有所瑕疵,这么推下崖去难免可惜。下次再能遇上这样的奇人怪事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也有可能此生再无机会。纵然这柳老儿说得成功机会不大,时间又长,但总算也是有着一丝希望。当下回道:“既然柳前辈如此说,那我岂有不信之理?呵呵,只是不知你如何来散他的功?”
柳三月捋了捋不成样子的白须,道:“如果我说把这孩儿放在我这里,直到散功完成,想来你也未必放心得下。这样罢,每日辰时,你让这孩儿下来,我慢慢散去他的原来武功,待得午时,再让他自行上去,免得你疑神疑鬼。”
孔丁丑喜道:“如此甚好!只是他身上穴位——”
不待他说完,柳三月抢道:“你放心!我保证不解他穴位便是。其实你心里岂能不知?我的内力自救你女儿后便所剩无几,哪里还能解开你点的穴位?哼哼。纵然他穴位得解,凭他一个孩儿,哪里对你能有甚威胁?”
孔丁丑也不理他话中之刺,只是道:“那便说定了。我这也是想把事情办得尽量周全妥当而已。”
说罢,拉着雀儿退出暗室。
雀儿被二人拉来扯去,连恐带吓,几经来回,几近崩溃。现在知晓自己终于暂时性命无虞,也不知心里是悲是喜。只是知道自己一日下不得崖去,便一日没得脱离危险。但思来想去,委实没有什么脱身之法,只得从长计议。
出得暗室,孔丁丑又上上下下将雀儿检查一番,好似摆弄什么物件,倒是再次给食时,碗中竟然多了几块荤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打来的野味,想来他是怕雀儿饿坏了身子,少了内力,影响将来自己的武功进境。
次日,辰时未到,雀儿尚在梦中,便被孔丁丑唤醒,吃了东西后,再次检查一番,确认雀儿身上穴道未解,额外免不了再加上几指,然后才领着他来到暗室前。这次并不相随,只是交给雀儿铁门钥匙,示意他独自进入,料是自认为不会出现意外。
暗室内,柳三月依然坐于昨日相见的位置,听得铁门响动,连眼皮都未睁开一下,也不知醒还是未醒,满面白须在灯光下显出莫名苍凉。雀儿心知自己此次来是要被散去初学的九重门武功,见他如此,也不叫他,乐得多挨一刻也好,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等他有所动静。
足足一柱香的时间,雀儿正感不耐,柳三月嘿嘿笑道:“娃儿,你怕不怕?”
雀儿自小不擅隐瞒自己所想,答道:“自然是怕的。”
“哦?”柳三月微微睁开眼来,“你怕甚么?”
雀儿不知他所问何意,老实回答道:“怕你散了我所学的武功,怕你们夺我内力,也不知我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唉——”说到最后,竟然情不自禁长叹一声。印象中自己从小受难颇多,却从没如此感觉落寞,不自觉地由此一叹。
“嘿嘿,你所学不过是九重门的一些微末功夫,现在散去也感舍不得么?”
雀儿沉吟一番,才答道:“我也不知道。本来我在九重门中不过是个普通弟子,学武不过半年。师傅也知我学武太晚,并不指望我能有所成就,所以平时反而让我读书写字居多,想来我身上多一些武功,少一些武功,也是无关紧要的。”停了一停又接着道:“我自己有时候倒是想学些高深武功,好不受人欺负,可有时候看到师傅师兄他们武功再好,终究还是有武功高过他们的人,反而让他们心下惶惶,更加奋发苦练,既怕他人武功超出自己,又希望自己有一日能超过所有人。可是天下之大,又怎么知道何处何人是个穷尽?所以如此想来,有了武功反而不如不会武功之人来得快活自在。”
他从记事起便流落于山林,与人无争。只是自加入九重门后,才和师傅、众师兄等人相处,总感觉虽然他们处处照顾于自己,言语行事间却难免有轻视之意。好在他本性淡泊,也无以为意,就算偶然有意气被激起,也仅是一时之念,每每自己思量之下便能变得豁达。今日被柳三月相问,不知何故,竟然把以前所想倾诉出来。
柳三月听得一呆,沉默好半晌,才喃喃道:“好,好!你这娃儿倒有些意思,嘿嘿。只是可惜进的是九重门下,即使你武功练得能和南宫宏、方梅印他们相仿,又能如何?也不过如此而已。”
雀儿听他口气甚大,未将九重门两代门主放在眼里,心里以为他也不过如孔丁丑般江湖意气而已,仅仅一笑,并不接话。
柳三月立起身来,前后踱步,似在思考甚么。忽然停下步伐,似作了某种决定,大声道:“娃儿休要再拖延。现在到了老夫为你散功的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