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慢慢从手上退下一个钨金戒指,细细打量一番,似有不舍,终于慢慢递给雀儿,笑道:“这次你带女娃儿去求医,我那故人未必肯相见。也只有这个指环,能让她还我一个人情了。嘿嘿,紫霞谷,紫霞谷,我这一生,是再也没机会踏足半步啦。”
雀儿慎重接过指环,小心翼翼收入怀中。这紫霞谷他是听师傅提起过的,当时只是对着众师兄弟们说紫霞谷,在二十多年前曾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惨烈争斗,几大剑宗的人也有参加,那几日,整个江湖都为之色变侧目。结果除了一个疯疯颠颠的孤月宗弟子得以存活,其他人竟然都未能归来。期间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一直是江湖中的一件秘事,讳莫如深。九重门离门中的陈天星,金远书的师叔,雀儿的师公,便是在那一役中失了踪影,至今都未有消息。只是那次争斗,是为了何事,双方都有哪些人参加,只有各派掌门知晓,却又无一不对此事保持缄默,更让此役显得诡异莫测,迷雾重重。
后来各门派也曾派出不少人去紫霞谷探寻自己门下之人的下落,但见谷中紫烟弥漫,处处都是瘴气,闻者无不头晕脑胀,再也不敢深入。回来后,倒有一大半得了重病,内力深厚者半年才得痊愈,而内力稍浅者更是卧塌好几年。此后,江湖中再无人敢入那紫霞谷半步,被称为武林禁地。
雀儿未料到柳三月是让他去紫霞谷求医,心中不免忐忑。
柳三月见他如此,接着道:“娃儿你怕了么?看来你也是听过紫霞谷的名头,嘿嘿。不瞒你说,当年一役,我也是参加的,正是因为那次,方得认识那位故人,并机缘巧合,让她欠下一个人情。放心罢,那里并不像常人说得那么可怕,只不过那谷主,厌恶有人再去乱生是非,以示小戒而已。若有人为难你,刚才那指环应可助你脱身,嗯,其实以你现在的身手,她也未必便能奈何得了你。”
雀儿见他语气平淡,面色沉静,一阵轻风吹来,搅得他脸上白须飞扬,知他平静下面不知隐藏了多少血雨腥风之事,岂是自己所能想象?
次日,雀儿依他所言,再次下崖去购置粮食等物。此次不比上次仓促,故在崖下足足耽搁了五天,起居应用之物备了满满当当,足够柳三月和孔丁丑二人几个月之用,分了好几次,才把这些东西运上崖来。甚至买了坛酒,着实让柳三月惊喜不已,终于在十多年后,再次一尝酒味,那味道真如琼浆玉液般,让他咋舌不已。
又过得几日,一切安排停当。孔丁丑对孔安安嘱咐万般,又是对雀儿交待若干,到此时,他才显出父亲慈爱,哪里还有一点先前的狡诈暴虐之气?由于安安力弱,雀儿只得用绳索把她缚在背后,再由铁链坠下,初时二人倍感尴尬,只感觉对方气息近在咫尺,不敢有一字半语,到得崖下,安安才轻轻谢道:“雀儿哥,这次是辛苦你了。”她身子瘦弱,雀儿内力又强,于他来说,委实谈不上辛苦,只是感觉女娃儿在背,长发于风中难免会拂在后颈,少年儿郎,哪里有过这等际遇,心中突突,自不用说。
下得崖来,把安安放下,改背为扶,辩明方向,二人缓缓向紫霞谷方向行去。奈何安安平日仅仅是在木屋内行个几步,哪里有甚么远途跋涉的体力,行个十步便要歇上八步,走了大半日,不过才行几里路程,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她心里好强,勉力而行,倒是雀儿见她行得辛苦,时不时休憩一番。其时刚下天干山,路陡山险,连山民都难得碰到一个,又哪里来马车之类可以乘坐?如此风餐露宿,到得第四日,方见得行进间有了小路的模样,再行一日,所遇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偶然看见一个山民推了独轮小车,雀儿心里一动,出资将其买下,又找了干草铺垫,让安安坐了不至过于困顿。以他内力之深厚,对一切事物重心把握之灵敏,把那独轮小车推地速度飞快,比起前面步行不知快了有多少倍。
二人一起行了十多天路,早已没了初时的生份。安安玲珑乖巧,雀儿纯良敦厚,一路之上,安安喜笑语嫣,时不时逗得雀儿开怀,而雀儿则把途中所见所闻,一一解释给她听,让她渐渐知晓了不少崖上不能明白的事物,虽然中途颠簸辛苦,倒也不觉乏味。
这一日,二人行到一处集镇,算不上繁华,却也有酒有肆,安安见雀儿近日行得辛苦,心有不安,笑道:“雀儿哥,停下歇息一下罢。”
雀儿以为她坐车累了,依言停在一小栈前。他为人低调朴实,见大店奢豪,不敢随便入内,只是随便挑个地方,停了小车,将安安扶起坐好,这才叫了些家常菜肴吃将起来。二人平日在崖上吃的都是孔丁丑、柳三月所烹食物,实在是谈不上美味,特别是安安,现在初次尝到人间美食,方知崖上所食那些,实在是不值一晒。
安安吃得差不多将饱,放下筷子,指着店外的独轮车对雀儿道:“雀儿哥,待我医好身子,一定要将你放上这车子推上几里,也好让你享受一番,以报这些日子你一路辛苦。”
雀儿见她瘦弱不堪,经这些天的风吹日晒,肤色渐黑,只是一双眼睛比当初在崖上时多了些神采。知她觉得此事好玩,笑道:“只怕你力气太小,我又太重,你推不动我。”
安安嘟嘴道:“谁说我力气小?只要我身子医好了,莫说是你,就是头驴,我也能推它得动。”话一说完,感觉自己将雀儿和驴相比,很是不妥,又觉好玩,忍不住自己先笑起来。
雀儿正要再说,就见门前亮光一暗,闪进一个破衣小丐。衣衫破旧不堪,满是泥垢,仅能遮住身上一半地方。头上的破帽早已没了原先形状,露出蓬起的头发,一双眼睛倒是颇有灵气,一进了门,直直盯着二人桌上的饭菜,再也移不开了。犹豫一下,伸出脏兮兮地小手,道:“二位客官行行好,赏些东西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