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刘琦是当今皇上的第四子,也是石汉国大统的三个继承人之一,虽然在有资格参与这场真龙之争的各个势力,包括刘琦自身的眼里都早已默认他早已退出皇位争夺,但坊间仍然流传着有关刘琦宅心仁厚必为真命天子的传闻。
李清河全身早在街道淋湿,也就不再让小宦官帮忙撑伞,熟门熟路径直走向了刘琦的寝宫。
刘琦望着眼前略显狼狈的翰林郎,噗嗤笑了出声,“李清河,你今天难不成又要来一出‘何妨狂笑且徐行’的戏码?”
李清河不顾他对自己早先为诗文造势而做出的狂妄举动的调侃,望了望左右,向这位天真皇子示意有话要说。
刘琦见李清河一脸严肃,也知道必是有大事发生,于是屏退了左右,将桌下的暖炉向李清河那侧靠了靠。
李清河这才开口:“我过几日便会离开京城,不会回来,不要问我缘由,不能说。”
刘琦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李清河,眉头微皱。
李清河没等到刘琦预想中的诘问,便自顾自继续说道:“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一是因为你四皇子的身份,二是你过几日便会知道详情,到时你自然明白。”
刘琦问道:“那你为什么又要来告诉你你要走的消息?”
李清河显然早就想好答案,一口回道:“因为我要求你帮我两件事,也因为,你虽然是四皇子,但更是我李清河认可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就不用说求。”刘琦摆出他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的笑容,话锋一转,说:“可是惹上了事端,皇城凶险?我和父皇也庇护不了你?”
李清河摇了摇头,说,“不,皇城对我而言十分安全,只是——”
“只是什么?既然皇城安全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其余事你大可以与我一同禀告父皇,父皇向来疼我,一定可以解决的。”
李清河苦涩笑笑,摇头道:“只怕我离京的事,你最要瞒着的就是你的父皇。”
“是父皇要害你?不会的,一定是有误会,父皇向来最敬重读书人了,你等等,我明日,不,我现在就去找父皇说明此事。”
“不,不用了,刘琦,你听我说,不是你父皇要害我,只是他的臣子并不会和他一样,我的事,皇上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但这都不重要,幕后的人敢对我下手,就一定有足够的把握让皇上即使知道真相也只会站在他们那边——你也要记住,身处皇位之上,只会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刘琦终究只是个少年,身处帝王家,处处饱受优待的他向来不喜欢争权,只想做个闲散皇子,专注自己所爱之事,李清河的言语却突然让他意识到自己对很多事情其实无能为力。
刘琦微微捏紧双拳,言语微带颤抖,说:“李清河,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今天我是皇上的话,是不是你就不用走了。”
李清河微微惊愕,来不及反应,下意识说道:“若你是皇上,我自然是不用走的。”
话音刚落李清河便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大不敬之嫌,连忙改口:“不,不,今天的刘琦已经很好了,如果你坐上皇位,也会有另外的身不由己,更何况——”
“我知道,他们都说我不适合当皇上,包括你我二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刘琦抬起头,打断了李清河的说话,“我也乐意做一个皇子,尽管父皇和皇兄们看法上和我有许多不同,
他们要更多的权力,要登上皇位,要在石汉国的历史上留下他们的名字,这些都没有关系。”
“可是有很多事,皇子刘琦做不到,比如当初殿试,皇子刘琦没法让科考头名的你在大殿夺魁,比如今天,皇子刘琦没法让你留下,你始终是要走的。”
“在你身上的那些遗憾啊,常常让我幻想,要是我是父皇就好了。”
“我不会因为你说出了民贵君轻的立论就夺走你的头名之位,更不会为了‘有利朝纲’就将你当作交换的棋子。”
“我想成为皇帝,不是为了你李清河,或者说,不仅仅是为了你李清河。”
“也许有一天,石汉国百姓不是慑于暴力,而是自发拥护国君。”
“也许有一天,更多的李清河能在大殿之上有底气地说出自己的言论。”
“也许有一天,皇子刘琦不用为了遗憾而选择登上皇位。”
李清河看着眼前异常坚定的少年刘琦,说,“原本我是要求你两件事的,现在只有一件了。”
“在我走后,一定要努力成为你所说的那位皇帝,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会回来的。”
年轻翰林在雨中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年幼皇子在寝宫,若有所思。
李清河离开寝宫后,一个高大身影从刘琦身后走出。
刘琦望着桌下忽明忽暗的暖炉,并没转过身,问道:“老师,李清河真的不回来了吗?”
刘琦身后的高大老人,正是他的老师,石汉国国师,司马达。
司马达看着这个在帝皇之家却保持天真之心的皇子,叹了口气说:“老夫也并不知道李清河此行生死吉凶。不过老夫知道他今夜前来想要求你的两件事,其中一件,必与为师有关。”
“为师身为石汉国国师,颇懂一些奇门养望之术,他李清河既然要秘密离京,自然是要为师为其遮掩踪迹,至少不能以术数搜寻他离去的行程,向旁人透露他的行踪,至于这第二件嘛,就是要对你说的——”
司马达话到嘴边,刻意停留,想等刘琦发问,却见刘琦低头不语,似是根本没在听他讲话。
“好小子,你就不想听听李清河要对你说的第二件事吗?”
刘琦嘟囔着嘴,说:“我却没有兴趣,李清河说的,和他不说的,自然都有他的道理。”
“我要做的,是让李清河看见我也有我的道理。”
李清河要说的第二件事,原本事欲交代刘琦皇室凶险,劝其以赤子之心明哲保身的话语,而介于今晚刘琦心境的蜕变,这些话自然就不再适宜了。
此时的李清河已行至皇门前,在刘琦寝宫,他虽不知司马达就在宫内,但他知道身为石汉国国师的司马达必有秘法能知晓寝宫内的谈话。
长久以来,虽然刘琦自身并没争位野心,但这位国师大人却向来看好刘琦能大器晚成,一直在民间为他埋下后手,营造一些空穴来风的传言。
于是,在刘琦显露出对李清河的依赖和争夺帝位的想法后,李清河便是不说,司马达也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李清河助力。
见过了徐汉与刘琦,底蕴薄弱的小翰林李清河已算是耗尽了所有“人脉”了。
豪侠徐汉,皇子刘琦,我李清河能有这两个朋友,很幸运。
但接下来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夜幕上,无月,无云,有风,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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