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皇城的李清河又获知了许多消息,鱼龙帮,燕子坊,洪雷,李淳风,还有幕后隐藏着的可能的黑手。
徐汉已生起火堆,虽然刚入秋的季节,天气算不得潮湿,但在这幽深树林里,一点火光总是让人感到心安。
李清河从怀中摸出家传书录,说是书录,由于祖代不断编辑,加录,比之一般的书籍都要厚实许多。
从至圣先师所传经典,到亚圣所著学说,再到前秦朝百家争鸣,李家祖辈研读诗书,所感所获都一一在册。
要知道,后秦朝那三年实行的灭礼法焚文书一举,几乎让整个中原的文脉断绝。直到五国并起,才有幸存的文学巨擘组织起来,凭记忆搜集整理,这才传下如今供石汉国学子们学习的书文体系。
而李家书录,却记载着许多对已经失传典籍的注释,以及典籍原文的摘录,只因李家先祖因厌倦世间政治倾轧,要求后辈耕读修身,极少出仕,因此不为外人所知。
李清河还记得幼时学文,发觉先生所教尚不及家传所学,于是发出过“李家学大,天下学浅。”的狂语,还引起过一阵风潮。有不少人前来讨教后惊异于李清河年纪轻轻却对各家学说都十分了解,许多言论甚至让人匪夷所思却又句句在理。
李宗岳教导李清河对外界有关家学由来地问题一律不予回应,并解释道这不是敝帚自珍,只是家传书录中诸多典籍已然失传,有些学说也许并不适合新学的发展,对李家而言,世代家学未断,并无大碍,但对于天下学说而言,与其处处事古,倒不如废而后立。
李清河深以为然,因此,日后再有人向李清河讨教学问由来,李清河也只是一句“天下学说,只要在理即可,不必追究是何人口中所出。”便带过。
此时再想起,父亲似乎一直对家传书录一事遮遮掩掩,在其他事上并无私心的父亲每每在对自家书录的问题上便表现出一些不自然的紧张。
联想到之前父亲的信中强调书录可护兄弟二人周全,徐汉也说其余幕后主使似乎是要得到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在李清河眼中,这本家传书录显得愈发神秘。
秘密一定就藏在这里!
李清河终于将书录翻开。
四周一片寂静,徐汉也将目光投往李清河。
良久,
没有任何反应。
徐汉感觉自己是在浪费表情,没好气地说:“李清河,你到底在干嘛?突然这么认真读书?我们在逃命好不好?”
“不对啊,不应该啊,这本书录一定是有什么秘密。”李清河也有些尴尬,这本家传书录自己从小翻了没有五百也有三百遍,没有反应才是正常的。
“真能有什么秘密?能让你一夜变绝世高手不成?那说不定是你天赋不够,不行给我看看。”徐汉说着,一把从李清河手中拿过书录。
李清河正准备从徐汉手中抢回来,只见徐汉开口:“乖乖,你这家传书录怎么把《易经》放在第一篇,你家祖上到底是书香世家还是开卦算命的啊,这还有模有样地画着天象图,诶,不对,这好像和我原来看的《易经》不一样。”
“那自然,外界传下来的易经只是《周易》,《连山》、《归藏》两经早在后秦之前就已经失传,只有我家家传书录中还有部分记载,这是我李家第一篇书录,也是记录的最早的书经。”李清河话语中有些掩不住的得意。
徐汉翻了几翻,这书录虽是古朴,但除此之外也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徐汉仔细观摩无果,便随手把书录还给李清河,说:“你还是早点休息吧,别成天异想天开了。”
说完,徐汉便走向一边,倚靠在树旁,准备守夜。
李清河躺下歇息,心中依然放心不下,这时徐汉刚刚的谈话在他耳边回响,《易经》,天象图,异想天开。
如果说易经三经本就是夜观天象所造,那么......
李清河抬头望着夜幕,夜空并不规整,月光惨白,以至于每到晚上,整片天空似是被月亮吸入。
李清河翻开书录首页,这最古旧的一页书页经历几百载风霜,已是十分轻薄,在夜空下都能被月光轻易穿过。
李清河将书录上手绘而成的天象图缓缓对照夜空,正当他移动书录,缓缓将天象图上的月亮与夜空中的月亮重合的一瞬间,异变突起!
月光瞬间变得异常闪耀,一道白光直透过书页,李清河因双手拿着书录,根本来不及躲闪,直直被白光击中。
————
大内钦天监,一个宽厚身影站在观星台旁,望着忽然闪过一道亮光的诡异明月怔怔出神。
皇子寝宫中,正在与刘琦谈论民心养望的国师司马达忽然脸色一变,放下手下书卷,正襟危坐,从怀中拿出一枚古朴龟壳开始占卜。
石汉国西南部某处深谷,一位枯坐老人忽然睁开双眼,本应古井不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离李清河所在树林百里外,怀抱李显涛的白衣男子饶有兴趣地望着李清河所在方位,目光似乎能穿透百里的距离。
而此时的李清河只感觉天旋地转,待自己能看清事物,已是置身不知何处天地。
李清河环顾四周,空无一物,只是一片雪白。
倏忽间,一股股文字形成的洪流席卷天地,填充进了这一片白茫茫天地。李清河辨识出这些文字正是出自家传书录。
带着熊熊浩然之气的文字中,有至圣先师“克己复礼为仁”,有亚圣“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更有文圣,礼圣,各路圣人规矩;法家,兵家,道家,当年百家道理。
李清河看着这些文字洪流汹涌而来,随后又立马悄然消逝于这方天地。
随着融入这方天地的文字越来越多,天地间也渐渐显出轮廓,清浊分离,轻者上浮为天,浊者下沉为地,一座座高山耸立,一条条河流飞淌;有坦途,也有险峰;有街市,也有高楼;有农田,也有沙场。
人世间,有婴孩啼哭,有老人咽息,有诗书礼乐,有狼烟四起。
世间之上,有圣人,观世间,施教化。
一声铜钟巨响,天地演化戛然而止,世间一切重化为文字洪流,向李清河体内钻去。
一只巨目睁开——
这是李清河脑中最后的意象。
————
李清河被窸窣声响吵醒时,天色尚暝,徐汉已收拾好行装,示意李清河上路。
“昨晚你拿着书说睡就睡着了,叫都叫不醒。”徐汉将牵驴绳递给李清河,接着说道:“今天是你们兄弟团聚的最好时机了,若是还找不到,过了今天,燕子坊派来的肯定就不是像胖瘦杀手这样的小鱼小虾了,我这会儿可还没想试试石汉国春风堂的军威。”
李清河尚处在昨夜的幻象中没缓过神来,对徐汉的说话也没能回应。
他看着眼前的世界,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空气中夹杂着一些他之前从未感受到的气息在流动,虽然稀薄,但却似是实质,有一股说不出的灵力。
甚至对自身,李清河也有一种陌生感,自己不用眼睛就可以感受到身体的每个毛孔,体内还有一丝微小的气息游走,与外界那股灵气相似却又不同,尽管细少,却比外界灵气要凝练许多。
徐汉见李清河不答话,也走过来探望,正欲开口,却发现眼前的李清河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眼前的李清河身材相貌并未改变,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是有了质的变化,如果说,之前的李清河像是个游戏人间的得意书生,那么眼前的李清河更像是一个深敛难测的修道之人。
“乖乖,你不会一晚就得道了吧。”徐汉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拍拍李清河的脸说,“我徐汉也太有面子了吧,随便交个朋友都是神仙?”
“不对,书上说的得道飞升都是有各种祥瑞,至少也得天地大放光明,仙鹤麒麟作伴才是,李清河,你这啥排场没有,坐地成仙也太低调了吧。”
李清河当下也很疑惑,徐汉的问题他回答不了,倒是反问道:“昨晚我一点异象都没有?你没看到一阵亮光?”
徐汉以同样无辜的表情回道:“我的李大仙人,我保证你昨晚绝对是直接睡着了,我一夜没睡,别说啥异象了,就连个鸟都没飞过。”
李清河连忙翻开家传书录,徐汉也凑上前,待李清河打开书录后,两人惊讶地发现书录上竟已是一片空白。
“这回我信了,你爹绝对不简单啊,能让你一觉成仙。”徐汉一口气坐在地上,有些挫败,“现在好了,你成仙了,可以自己去救你弟弟了,就用不上我了。”
“恐怕不行,”李清河苦笑道:“成不成仙我不知道,只是我现在除了看待世界的方式有些不一样之外,和之前的书生李清河相比,似乎并没什么变化。”
徐汉听完,稍有疑虑地说:“要不你再试试?作为石汉国历史上第一个仙人,你总得尝试一下嘛。”
李清河笑着摇摇头。
“剑开天门你会不会?”
“一剑拦江试试?”
“那把这棵树砍断总可以吧?”
......
在徐汉让李清河近似杂耍的尝试后,他终于确定——李清河这个仙人真的没什么用。
“我算是服了,别说我瞧不起读书人,人家传说中的仙人,要么一剑光寒十九洲,要么手提山脉脚踏云霄,”徐汉说着瞥了眼李清河,“你倒好,读个书成仙还是屁都不会,有锤子用,还不得靠我去找你弟弟。”
李清河也不气恼,至少书录的秘密已经解决,至于自己身体的变化,反正不是坏事,等日后再慢慢琢磨也不迟。
李清河没意识到的是,昨晚一夜之后,自己的性情也有了不少改变。
跨上幼驴,跟着重拾行囊的徐汉,此时李清河身心还沉浸在自在状态中,体内那一丝气息慢慢运转,同化着不断从外界吸收的稀薄灵气。
虽然体内灵气暂时还排不上用场,自己离传说中神通广大的仙人也还相差甚远,李清河也并不急躁,只等它自行慢慢增长。
与此同时,离树林不足五十里,白衣男子一手提着还未苏醒的李显涛,向李清河的方位飞驰而来。
李清河尚未成仙,但男子一脸狠厉,意在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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