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河走出深谷不足三日，便迎面遇上了奉命搜寻而来的狐族卫兵，为首的卫兵看见从密林中钻出的李清河，连忙兴奋道：

“找到恩人了！”

碰见出现在密林中的狐族卫兵，李清河并不惊讶——自己离开狐族已经快十日，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狐刚子和狐敖都一定会派人来寻找自己。

只是李清河还没想好回去之后如何向狐敖交代自己没能带回陆离，以及陆离去了天山之外的佛国的事情。

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李清河也没有一昧的指责自己，而是将这一切都视作陆离自己的选择，正如当初他选择离开狐族，选择因为蒲先生而驻足自来寺，选择在自来寺为读书人们添了百年烛光。

这一切，恰恰与李清河之前向李玄机提出的“选择论”不谋而合，生物万灵的发展，除了符合天地的规则之外，更多的，则在于他们自身的选择。

生从何来，己身生来的责任，往往都不能由自己决定，但如何面对这个世间，是否愿意做一些额外的事，为天下人添上一盏灯，则又是另一回事。

李清河相信陆离的选择，也相信自己和蒲先生的眼光。

跟随着这队卫兵，李清河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狐族山谷。

狐敖早早便在山谷之外等候，见李清河独自一人返回，脸上流露着一些惊讶，有些疑惑地望向李清河。

李清河抬起手，又往下压了压，示意狐敖暂时不要发问。

穿过灵阵，李清河终于回到了狐族山谷，此时的狐族山谷对他来说却有种莫名的归属感，仿佛这里也成了他的家园。

慢慢走回狐族小屋，料想中应该在此等候多时的狐刚子却并没有出现，反倒是院落里堆积着大大小小的各色小丘，其中包括不少如年份上佳的温婉木材，古朴的石玉，根须蔓延很长一段距离的野参等山间瑰宝。

这都是李清河之前在改良灵阵所需的材料清单上留下的材料，只是狐族短短十天便已找齐了大半，也是殊为不易，让李清河有些小小的意外。

回到房间呆坐了一会儿，李清河拿出书录温习了片刻，便让守候在门口的卫兵跑个腿去给自己带一坛狐族特酿的杏花酒。

杏花酒也算是狐族的一大特产，乃是益王的妻子留下的酿造工艺，再加上那片益王亲手种下的杏花林的杏花清香，能让人在不经意间便醉倒在了狐族的杏林下。

卫兵很快便带回来了一坛成色上好的杏花酒，李清河隔着酒封略微闻了闻杏花酒特有的清香，赞许地向卫兵点了点头，便抱着这坛酒朝着祭坛走去。

没了天书的狐刚子，不再集结通灵的小狐狸们来祭坛学习人族礼节，同时他也知道，如今的人族礼节与之前那些繁文缛节相比已大有不同，也并没有刻意学习的必要。

只是仍旧画地为牢的狐刚子，此时看上去不由得让人觉得有些孤单。

李清河远远便看到狐刚子那宽阔的背影静静盘坐在祭坛之上，便提起步子赶了过去，将怀里的酒坛轻轻放下。

狐刚子并未睁眼，缓缓道：“见到陆离了吗？”

李清河点点头说：“见到了，所以才来见你。”

狐刚子道：“我知道的，其实也不比你多，关于他的身世，之前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李清河回道：“可这并不能解释我在他身上看到的那些事情。”

狐刚子睁开双眼，原本威严的双目一时竟显得有些无神。

“有些事，我也只是冥冥中看到过一些端倪。”

李清河将杏花酒的泥封解开，扑鼻的杏花香味瞬间传开。

“不着急，慢慢说。”

……

一坛杏花酒，都在狐刚子的侃侃而谈中消耗殆尽，当最后一滴杏花酒落入狐刚子喉中时，他的故事也戛然而止。

李清河似乎知晓了陆离身上隐藏着的部分力量，却又对这种力量有些懵懵懂懂，按狐刚子所说，陆离和当初的阿紫根本就是一模一样，阿紫当年其实是因为觉醒了部分涂山氏的力量才决定产生外逃的想法，

可在李清河看来，陆离和阿紫的本质其实是完全不同的，这种不同，常人或许难以分辨，但在本质上却大相径庭。如同各自从不同港口出发，却不约而同驶入同一航道的两艘小舟，或许在外人看来在这条航道上它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当这两艘小舟同时驶入岔路时，不同的出发点便决定了各自不同的选择，小舟也自然会驶往不同的目的地。

喝完了酒，狐刚子便不再谈论陆离，转而说起了小屋中那些材料。

“清单上的材料，狐族已经搜集了大半了，徐汉即将赶回来，最后一批可以在寻常店铺购买的材料也在他那里，但剩下的许多例如星碎陨铁这种材料，却是很难找到了。”

李清河点点头，不仅是星碎陨铁，清单中包括无根水、龙兴木这些东西，纵使是李清河自己，也从来未曾见过，甚至不太确定如今是否还真的存在于鱼目洞天中。

好在改良灵阵并非一定要一步到位，李清河的改良计划本就是内嵌许多小形幻阵，如今的材料已经能满足许多基本的幻阵要求，至于那些珍稀的材料，则是将阵法内嵌融为一体的必需之物。

李清河开口道：“我可以先将小型的幻阵在山谷入口布置出来，至于后续所需的材料，等徐汉回来我们再一同商议。”

狐刚子默默点头，手里仍抱着那个酒坛，嘴里碎碎念着不知何处的童谣。

李清河轻轻退出祭坛，留下老人孤单的背影。

虽然狐刚子一直没有开口，但是李清河知道，无论是对于陆离还是阿紫，狐刚子对他们的感情，半点不比身为他们父亲和丈夫的狐敖要少。

整个狐族的灵智都是狐刚子教化，再造之恩堪比生养，这也是他被狐族称为“老祖宗”的原因，而陆离和阿紫，则都是他最喜爱的孩子，面对自己的孩子各自奔向自己注定却又残酷的命运，狐刚子心中的辛酸，却从来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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