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河被这小狐妖一口一个老神仙叫得也有些懵，自己一个风华正茂的翰林郎他不认识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叫出“老神仙”的称呼？

人都说山中野物，寿长者通灵，天地为其启灵智，才得以化作人形行走天地，怎么自己遇见的这个小狐妖却是痴痴傻傻，除了不知从哪学来的满腹学识还算值得称道之外，其余却是看不出丝毫灵气。

不过，如果换作其余聪明一些的精怪，恐怕也做不出这等为自来寺添烛的举动吧。

“我说了，我不是什么老神仙，”李清河蹲下身，缓缓将狐妖书生扶起，“我真的是个读书人，你仔细想想，你刚才与我那番论述，难道是谁都能和你一一辩驳的吗？”

狐妖书生抬起头，双眼通红地说：“那你不是没能说赢我吗？”

李清河有些尴尬，这小狐妖未免也太直率了些，但好在他终于愿意开口和李清河交流，

“刚才的论述，有许多地方我的确不如你，”

狐妖书生听着李清河的话，心下虽然仍旧害怕，但脸上还是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一幅“就算你是老神仙也说不过我”的模样。

李清河接着说道:“但这并不代表你的才学就真正在我之上了。”

狐妖书生有些疑惑，自己明明就赢了辩论，才学自然就在李清河之上，就算他是蛰伏多年的老神仙也不能颠倒黑白吧。

李清河看出小狐妖的疑惑，重新将书录展开，从首页开始一一在狐妖书生眼前翻过，在狐妖书生进自来寺之前，李清河总共已将李氏书录补足了十页，除了给自己留白的扉页之外，后九页均是李清河从之前书录内容中摘抄提炼而出。

翻倒第三页，李清河指着书录上——“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的语句向狐妖书生说道：

“这是你方才与我论述‘仁’之一思上时，所提到的语句，且先不论结果如何，这句立论乃是明明白白记录于这本书录之上，你以我书录上的立论来考验我自己，难道能算在才学上胜过我？”

“再说这‘礼’、‘德’、‘君子’，你方才的立论许多都与我这十页书录有重合之处，这不尽然是巧合吧？”

狐妖书生随着李清河的指点一一看去，发现正如李清河所言，自己的立论之言在李清河的书录上都有呈现。

“说吧，你到底是从何得知我这先祖书录的内容，又是为什么如此恰巧地来到我面前？”

狐妖书生摇摇头，咬牙道：“不对！你是个老神仙，自然神通广大，这些话你听我说过，再暗中用仙法写上去绝不是难事，你休想哄骗我！”

见狐妖书生还不服气，李清河自然有办法，他从怀里拿出小笔，重新蘸了蘸墨，抬眼看向狐妖书生，道：“看好了！”

只见李清河动作如行云流水，将一干早已熟稔于心的书录内容默写在空白处，每落笔一处，狐妖书生的瞳孔便放大一分。

李清河所写书录内容，竟是有许多都与他在刚子爷爷那所学相同！

“你这书录和天书有什么关系？！”

原来狐妖书生渊博学识的来源，正是从他口中的“刚子爷爷”处，刚子爷爷根据一本记载着诸圣学说的天书，以人族先圣的礼节道德来教化狐族，而狐妖书生则是狐族中学习人类教化的佼佼者。

当狐妖书生还是一只小狐狸时，就向往能创立如此学说的圣人们，并且对人类的生活感到十分好奇，尽管刚子爷爷屡次警告狐狸不能扰乱人世，也不能阻止他进入人类世界的想法。

于是，在他可以化作人形后，便离开了狐族领地，模仿着人族学子的样子负笈游学，与诸多游学人士辩论，凭借刚子爷爷教导的学说，许多博学之士都在他的口灿莲花下败下阵来——直到他来到这自来寺，遇见了那位后秦最后一位圣人。

在历时三天的辩论后，狐妖书生第一次败下阵来，他对天书中记载的内容只是一知半解，许多立论在被对方深入反问后连自己也产生了疑问，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圣人的风采，言出法随，吾身在处即天地。

最后，那位圣人告诉他，人族最终的追求其实是做回“原本的自己”。因此，这位圣人主张“收拾吾心，自作主宰”，而狐狸就该有狐狸的天性，不应将自己拘束在人的躯壳里，说罢，便扬长而去。

从那天起，狐妖书生就重新做回一只狐狸，扎根在这自来寺周围，直到李清河的到来。

他原本以为李清河只是个过路的普通读书人，但当李清河拿出家传书录时，小狐妖感受到了一股残余的大道气息，这股气息似乎与当年那位圣人同源，小狐妖误以为李清河会是他见到的第二个圣人，于是他重新化作人身，想要向这位“新圣人”讨教。

而小狐妖上一次化作人形已是后秦朝的事了，穿的都是后秦华服，所学都是后秦礼仪，但他自己并不知晓，这才有了行为怪异的狐妖书生拜访自来寺的一幕。

李清河此时也很疑惑，似乎眼前这小狐妖并不简单，“天书？又是什么东西，我这书录自然是家传，只是之前因为一些原因字迹都消失了，我只是重新默写一遍，并增添一些我自己的东西。”

“世界上不可能有两本天书存在的，你这书录一定是你祖先从我们狐族偷来的！”

被小狐妖污蔑自己的先祖是偷盗之辈，李清河怒极反笑，“先别说我李家世代耕读传家，修身齐家是立家根本，不可能行苟且之事，就说这些学说原本就是人族先圣所创，如果真像你所说，上天赐予狐族修习，我当然不能反对，但怎么能反过来说我祖先从狐族投了人族的学说呢？”

仔细思索了下李清河的言语，狐妖书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但还是倔强地说，

“狐族天书是狐族清净于世间的根本，不能这么轻易地流传世间，无论如何，你都得和我回狐族一趟。”

看着倔强的小狐妖，想起他之前的行为，李清河确信他的心性不坏，况且李清河自己也确实想弄清楚这本家传书录的由来，他隐隐觉得这本书录与狐族天书，以及自己顿悟天地灵气，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沉吟了一段时间，李清河向狐妖书生说道：“我可以跟你回狐族，”狐妖书生松了一口大气，要是李清河死活不依，他其实也毫无办法，“但不是现在。”

狐妖书生有些疑惑，李清河又要耍什么花招？

“放心，就算你只是一只狐狸，我也不会失信于你，只是眼下我答应了我弟弟要先回家乡一趟，你的事，可以先缓缓。”

狐妖书生想了一下，说：“没关系，我可以和你们同路。”

李清河还没开口，一旁的徐汉和李显涛齐声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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