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彩急急忙忙的跑回院子里,冲着陈学甫、陈豪杰父子说道:“你们当爹的,当哥的,也不说管管那死妮子?!”
“肯定是去找蒋宇了。”陈豪杰不在乎的说:“佳丽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追上了有用么?我是敢打她,还是敢说她?她不挠我两把就算好的了。”
“就是。”陈学甫说:“这妮子的脾气拗,让她找找蒋宇也成,把事情说明白。”
徐大彩恨恨道:“这死妮子,也不知道脾气随谁。”
“陈家村有名的大小两泼。”陈豪杰笑道:“妈,你说像谁?”
“没大没小的死孩子!”徐大彩已经动手去拧陈豪杰了。
……
陈佳丽追出了村子,越过省道,直走到蒋家,也没有追上蒋宇。
“伯伯。”看见蒋汉增端着饭碗在屋门口蹲着吃饭,陈佳丽过去喊了一声。
蒋汉增抬头一看,见是个穿的干干净净,花骨朵一样的年轻女孩子站在那里,还有些忸怩的神情,不由得问:“你是——”
“我是陈佳丽。”
“陈佳丽?”蒋汉增连忙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说道:“好闺女,你咋来了?你吃饭了没有?我给你盛点去,哎,忘了,我就做了一碗,要不你吃我这碗?不成不成,我刚吃了两口……”
这话颠三倒四把陈佳丽都给说笑了,她连连摆手:“伯伯你自己吃吧,我不吃了。我是来找蒋宇的。蒋宇他人呢?”
“小宇?”蒋汉增一愣,忽的醒悟了过来,说道:“对啊,他去找你了啊。你们没遇见?”
“没有啊。”陈佳丽也惊讶道:“我爸爸说在门口瞧见他了,等我追出来以后,就不见他了,这一路上,都没遇见,他还没有回来?”
“这孩子。”蒋汉增生气的说:“都学会绕路了,看他回来我咋说他!”
“没事,我等他一会儿。”陈佳丽说着,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了院子里,这边看看,那边看看。
蒋汉增讪讪的说道:“这家里啥都没有,跟你家,肯定没法比。”
“伯伯这是哪里话?”陈佳丽笑道:“我觉得挺好,多敞亮,多开阔啊。你瞧这边院子里的空地,可以开出来种菜,那边的空地,可以种花,到时候一定好看。”
蒋汉增心里热乎乎的,越看,越觉得这个陈佳丽招人稀罕,可人家就像是凤凰,自己家就是个鸡窝,鸡窝能招来凤凰吗?
陈佳丽等了蒋宇许久,却始终不见蒋宇回来。
蒋汉增吃完了饭,陈佳丽去把锅碗都给洗了,蒋汉增死活不让她碰,她却执意要动手,说什么敬爱长辈是分内的事情,弄得蒋汉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直等到后半晌,蒋宇都不见踪影。
蒋汉增着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心里默默的把蒋宇给骂了一万遍。
陈佳丽没有等到蒋宇回来,却等到了自己的哥哥陈豪杰,陈豪杰骑着个自行车,在篱笆外喊道:“佳丽,你再不回家,咱爸妈就来叫你啦!”
陈佳丽叹了口气,对蒋汉增说道:“伯伯,那我先回去了,等蒋宇回来以后,你告诉他我来过,让他去找我。”
“好,好。”蒋汉增连连答应。
陈佳丽和陈豪杰回去了。
直到天色发黑,蒋宇才晃晃荡荡的回来了。
蒋汉增一直在院子里坐着,黑灯瞎火的,连个煤油灯都不点,手里还提着扫帚,打算一看见蒋宇回来,就把他给打个半死。
结果月光下瞧见自己儿子脸憔悴的不行,像是没了精气神一样,走路都软绵绵的,蒋汉增不由得吃惊道:“你这孩子,这是咋了?”
“爸?”蒋宇一开始没有瞧见坐在院子里的父亲,猛一出声,倒是吓了他一跳,而后说道:“我没事。”
蒋汉增说:“你一下午的都跑哪儿去了?”
蒋宇说:“我到咱们的庄稼地里溜达了一圈,后来躺在岗上睡着了。”
蒋汉增道:“陈佳丽来了,在家里等你了几个钟头!”
“啊?”蒋宇一愣,问道:“她说什么了没有?”
“她来是等你的,能跟我说啥?”蒋汉增道:“她说等你回来了,叫你去找她,你明天去吧。我看了,这闺女好得很。模样、德行,都是出尖的。”
蒋宇沉默无言。
父子俩,都是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蒋宇又收到了退信。
拆开来看,稿件纹丝未动,那根他缠上去的头发,还在呢。
蒋宇一下子心如死灰。
他把稿子死得粉碎,丢到煤火里烧了。
蒋汉增也知道儿子在干什么,劝道:“别想那个事儿了,全国这么大,不知道多少人天天投稿呢,人家都来不及看。”
蒋宇的鼻子一阵发酸,强忍了半天,没有哭出来,最后带着鼻音说道:“爸,我想出去转转,找个赚钱的活儿去。”
蒋汉增道:“去哪儿转啊?”
蒋宇道:“我也不知道,在村子里我是混不下去了,有蒋福林那个老东西把门,我出不了头。咱们颍河镇哪里富裕,我去那里吧。”
蒋汉增说:“颍河镇到处都穷,不如灵泉镇,也不如西山乡,灵泉镇做生意的多,不好学,西山乡那里是木匠窝,要不你去学做木匠,给人打床造柜子,一辈子饿不死人。”
蒋宇想要快些逃离这个地方,他当即点了点头,说:“那我明天就去看看。”
“明天就去?”蒋汉增吃了一惊,说:“那你待会去找佳丽吧,见到人家的时候,跟人家先商量商量再说,佳丽聪明,肯定能给你出个好主意。”
蒋宇说:“我明天不找她了。”
“不找了?”蒋汉增瞪大了眼睛:“为啥?”
蒋宇说:“门不当户不对,没意思。”
说着,蒋宇进了屋。
蒋汉增呆了半天,默默的蹲在地上,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来,又摸出来些烟丝,开始搓卷。
次日一大早,蒋宇拿了几个干馍头,封了一袋腌萝卜干,带了三十九块五毛钱,就上路了。
临走前,蒋汉增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说了一句:“儿子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是你爹我没有本事,拖你的后腿了。”
蒋宇说道:“爸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能把我养这么大,就说明你是这世界上最有本事的爹了!”
蒋汉增的眼睛又湿润了,赶紧扭过头去,不叫儿子瞧见。
可是蒋宇的眼睛,又何尝没有湿润?
这种场面,实在是不适合久留,蒋宇转身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