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蒋宇不吭声,郑乾笑了笑,指点江山似的,把手一张,豪气干云的说道:“大兄弟,看到了么,这就是老哥的事业。还是那句话,我现在缺货,只要货足够多,我就能把这个小作坊变成一个厂,变成一个大公司!”
蒋宇尴尬的说道:“乾哥,我下乡收的那点泡发,根本就不够你塞牙缝的吧?”
郑乾笑了起来:“对,你说的不错。所以,你要赶紧上手,到时候,老哥我就能给你安排更大的买卖。”
蒋宇问道:“什么更大的买卖?”
郑乾说道:“你现在走村入乡去收头发,那叫货郎担,做货郎担有什么意思?货郎担帮里的人,是发制品行业里,最低级、最辛苦的人!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跟要饭的几乎没什么差别。我所说的大买卖,是让你更进一步,让你变成货郎担上面的那种人。”
蒋宇一怔,只听郑乾继续说道:“货郎担收上来的头发,大部分卖给了公社里的废旧品回收公司,所以废旧品回收公司里的泡发、辫子数量极大,那也是档发加工中的原材料来源。你从废旧品回收公司那里大宗采购,再卖给我,这才是大买卖。”
蒋宇“哦”了一声。
郑乾说道:“大兄弟,你试想一下,你下乡一个多月,收上来五十多斤泡发,已经算是特别能干了,但你从废旧品回收公司里大宗采购,一次性就能买走五百斤甚至一千斤,那是什么概念?就算你一斤赚五分钱,五百斤都是二十五块,一千斤就是五十块,而你只需要跑个腿,花费一天的时间而已。况且老哥也不可能只给你五分钱的利,你说这不是大买卖,是什么?”
蒋宇顿时明白了。
郑乾见蒋宇沉吟不语,脸上却有跃跃欲试的神色,便又说道:“但是你又必须从这最低级的货郎担做起,这样你才能尽快熟悉这个行业,磨炼出来你做生意的性格,毕竟,你是外行人,现在就让你去大宗采购原材料,不懂行情,会吃大亏的。这么说吧,我是想让你成为我的原材料采购人才,到时候,我开个公司,你就是采购经理啊。我按斤给你算提成,或者是直接给你股份,你赚的钱,就不像是现在这样,一个多月,区区二十多块钱了,那是两百,甚至两千!大兄弟啊,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咱们得敢想,敢干!”
蒋宇沉默了许久,感觉郑乾描绘的场景极为诱人,但是,潜意识里,又觉得有些不安,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郑乾是在给他画了一张大饼,能瞧见,却吃不到嘴里。
因为郑乾对他似乎太好了。
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
没来由的对你掏心挖肺,未必是好事。
蒋宇问道:“乾哥,咱们也就刚认识,你为什么就看中我了呢?”
“因为你实在。”郑乾并不避讳,说道:“你实在,重感情,这一点,是做生意人最难得的品质。这个世上,基本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生意人,都不实在,不讲感情,只讲利益。可是你不一样。采购原材料是我把生意做大的最重要的环节,如果原材料出了问题,后面的就全完蛋。我自己负责作坊里的质量把关,负责销售渠道,郑坤负责看护管理作坊,我们两个谁都抽不开身。所以,原材料采购这个位置,我要留给你。”
蒋宇笑道:“乾哥,你怎么知道我就和别人不一样了,要是我也不实在,不重感情呢?”
“不可能。”郑乾笑道:“老哥我见的人多了,这双眼睛还是不会看错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蒋宇再装傻充愣,就不好了,当即点头说道:“行!多谢乾哥看得起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干!”
把租来的三轮车还了以后,蒋宇又回到了大宫村,从郑乾那里骑了一辆三轮车出来,回到老院子里,收拾东西。
天已经不早了,蒋宇想先歇一歇,养精蓄锐,明早再下去收头发。
正在院子里洗涮,突然有人在门口张望,然后“咦”了一声,喊道:“伙计,是你?!”
蒋宇抬头一看,见是郑阳。
还没有搭话,郑阳已经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阳哥。”蒋宇笑道:“你怎么来了?”
郑阳左看看,又看看,最后盯着蒋宇说道:“我从这里经过,瞧见大门开着,这个院子里可是很长时间没人来了,所以好奇,多瞅了两眼,没有想到你在这里?你是郑乾叔家的亲戚?”
“不是。”蒋宇说道:“我不是收了点头发么,得你的指点,来大宫村里卖,就认识了乾哥。”
“啥乾哥?我叫他叔,你叫他哥,成心占我便宜不是?”
“没有没有,我跟他这么论的,见着了你,不还得叫阳哥嘛。”
“你小子成啊。”郑阳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卖头发,都卖到他家里去了。咋,这老房子给你住了?”
“嗯。”
“真不赖。”郑阳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他可是雁过拔毛的人,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把这个院子让给你住,你能给他啥好处?”
这也正是蒋宇心里担心的事情,听郑阳这么一说,蒋宇更上心了,但嘴上笑道:“我一穷二白的,能给他什么好处?就是乾哥人好吧,见我可怜,给了我一个落脚的地方而已。”
“说得好听!”郑阳道:“他是不是让你帮他做收购?”
蒋宇点了点头:“有这个意思。”
“怪不得。”郑阳笑了起来,说道:“我们村,这么多人做这行,咋没有人帮他收购啊。你小子以为占了便宜不是?傻了吧唧的。”
蒋宇道:“怎么说?”
郑阳叹息了一声,说:“看在你请我吃烩面喝汽水的份儿上,我告诉你,他家乱着呢,你最好是别掺和,掺和多了,小心自己掉进火坑里,出不来。算了,那是我叔,我也不能背后说人闲话,就这么着吧。”
蒋宇点了点头,也不吭声。
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
郑乾对自己不错,不管郑阳怎么说,自己不能跟着说。
况且郑阳这话说了也跟没说一样。
“对了。”郑阳又问道:“你收了多少头发啊?卖了多少钱啊?”
蒋宇道:“没多少,就几十斤,卖了二十七块三毛钱。”
“可以啊。”郑阳吃了一惊,叹道:“不少了!你比货郎担帮里的老手收的都多,真中!这下得赚十来块钱吧?”
“差不多,差不多。”蒋宇也不好再炫耀一番,说自己基本上是无本买卖,那样,就惹人讨厌了。
“还小看你了。”郑阳拍了拍蒋宇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你这以后是要成气候啊。”
“哪里啊。”蒋宇不好意思的说道:“以后,还得阳哥多多指点。”
“有我叔在呢,他啥都懂,还用得着我指点?”郑阳笑眯眯的说。
蒋宇跟着讪笑。
郑阳说道:“这一行,水深,不定哪天淹死谁呢。就村口那个老头,你见过没有?”
蒋宇不知道郑阳这是要说哪里话,想了想,道:“村口坐藤椅的那个大伯?”
“就是他。”郑阳说道:“原本我们大宫村的首富!姓白。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讲过了,一百多年前,我们这里第一个开始做这行的那个人?”
蒋宇道:“白锡恩?”
“对咯,村口那个老头,也姓白。”郑阳笑道:“现在,啥都没有了,就剩一张破藤椅,天天坐村口,见这个横鼻子瞪眼,见那个瞧不顺,骂人家以前批斗他。还以为自己是首富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七八十的老头了,连这个都看不透,不是白活了?”
蒋宇愕然道:“阳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郑阳摆了摆手,道:“走了,回头见。”说完,郑阳扬长而去。
蒋宇在院子里呆了半天。
这家伙云里雾里说了那么多,看似挑拨,又基本什么都没说,到底是何种目的?
难道郑乾这里,真是一汪深水坑?
那水里到底埋的是什么?
还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非是含沙射影,说郑乾富裕不了多久?
蒋宇想的脑子里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