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宇听见声音，不由得瞥了他一眼，见那金鹰牌的自行车的后座上，绑着个大鸡皮口袋，里面鼓鼓囊囊的，想必都是他收来的头发了。
蒋宇在村子里做会计的时候，也见过这种生意人，好像都是灵泉镇大宫村那边来的，他们走街串巷的收头发，长的短的黑的白的都要，越长越黑的头发价格越高，大姑娘家的长辫子，长得好的，剪掉一根，就能卖个一两块钱，要知道那时候自己一天的工资才一块钱。
蒋宇一直认为这些收头发的人，在收了头发以后，拿回去都用来做假发套了，肯定是假发套卖的贵，所以头发才会卖的贵。
可是现在他又仔细一想，长头发可以做假发套，那短头发呢？还有白头发呢？哪个秃子会去买个白头发做的发套？
胡思乱想之际，张老板喊道：“郑阳，往哪儿走呢？来来来，我这里又存了不少，你都收走，给个打包价。”
那个正吆喝的黑瘦小伙子朝着剃头铺过来了，笑道：“张叔，你这里生意不错啊，也没过多久啊，就又够卖一伙了。”
张老板说道：“天热了，来剃头的人越来越多。”
蒋宇扭头往铺里张望，见那个叫做郑阳的小伙子拿着笤帚从剃头铺里桌子下面扫出来了一大堆头发，有的就是头发茬子，有的稍微长些，统统装到了一个袋子里，被郑阳给收走了。
张老板对郑阳说：“你先在这儿收着，我去吃碗烩面。还是以前的价格，你自己算，算好了，钱给我捎过来。”
郑阳咽了口唾沫，说道：“中，你去吧。”
蒋宇不禁好奇，走了过去，问道：“伙计，能问你个事儿么？”
郑阳打量了蒋宇一眼，说道：“你问啥？”
蒋宇赔笑道：“我就是好奇，你收这些还没一指头长的头发，能做什么？”
郑阳再次打量了蒋宇一眼，说：“你问这个干啥？”
蒋宇说：“纯粹就是好奇。”
郑阳说：“你哪儿的人啊？”
蒋宇说：“我是颍河镇的。”
“你是做什么的？”
“我以前是在包子铺里打下手的，刚辞了工。”
“哦。”郑阳不吭声了，自顾自收了头发，出去放到自行车后座上，推车就准备走。
蒋宇连忙追了上去，央求道：“伙计，你就告诉我呗。”
郑阳撇“嘁”了一声，说：“你有头发卖给我？”
蒋宇说：“没有啊。”
“那我凭什么告诉你？”郑阳推车又走，说道：“别耽误我做生意。”
蒋宇真是好奇了。
好奇心能吊死人。
眼见郑阳跨上了车子，蒋宇忽然间灵机一动，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郑阳那自行车的后座，郑阳连人带车一歪，差点翻倒，赶紧下来，冲着蒋宇骂道：“你是不是作死呢！？”
蒋宇满脸堆笑，说道：“郑大哥，别气，别气啊，我不是故意的。大晌午的，你还没有吃饭呢吧？我请你去吃烩面，怎么样？”
郑阳古怪的看了蒋宇一眼，想了想，又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说道：“走吧。”
两人到了面馆，张老板也在，蒋宇先过去低声问他：“张老板，他收你店里的头发回去是做什么的？”
张老板一愣，说道：“转手卖吧，反正他们那边很多人收。”
蒋宇道：“卖给谁啊？”
张老板说：“这我哪里知道？”
蒋宇无奈，只得请郑阳吃饭。
郑阳喊道：“一碗烩面，肉的！”
带牛肉的烩面，五毛钱一大碗，看郑阳狼吞虎咽的，滋遛滋遛的喝汤，蒋宇咽了口唾沫，又是心疼，又是眼馋，他自己只要了一个五分钱的饼，剥了个蒜头，就着吃了。
出了面馆，郑阳瞧见了卖汽水的摊子，便拍着胸口说：“噎着了，想喝点啥。”
蒋宇又狠了狠心，去街上花五分钱买了瓶汽水，给了郑阳。
郑阳也不客气，“咚咚咚咚”，给一口气喝了个底掉，然后饱饱的打了个嗝，放了放气儿，问蒋宇道：“你又不是收头发的，干嘛打听这个啊。”
蒋宇说：“我真是好奇，你越是不说，我就越是好奇，急的心里痒痒。”
“嘿嘿……”郑阳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人也真中！就为了好打听事儿，这么下血本。”
蒋宇也笑道：“那你就给我讲讲呗。”
郑阳说：“其实也没啥好讲的，我收这些头发，要么直接卖掉，要么自己加工加工，还是转手卖掉。”
蒋宇道：“你们卖给谁啊？”
郑阳说：“卖给废旧品回收公司，或者是二道贩子。他们再卖给外贸局。”
“外贸局？”
“主要是山东那边的，省外贸局，市外贸局都收。”
“那他们收了做什么？做成发套么？”
“他们是外贸公司，当然是出口了，咱们国内可没有人会做发套。那是技术活。”
“出口到哪里？”
“你问的还不少啊。”
“嘿嘿……”蒋宇笑道：“就是好奇。”
吃了人家的嘴短，郑阳说道：“主要是出口到韩国，或者是印度尼西亚，他们做成发套、发条、胶头等产品，销遍全球。”
“哦。”蒋宇虽然听得还是一知半解，但总算对这个行业大致有了个轮廓，又问道：“那你收的那些短头发渣滓，也能卖掉么？那么短的东西，也能加工成发套？”
“渣滓当然是不会加工成发套的。”郑阳解释道：“以前也没有人收，都拿去怄粪了，或者糊墙，收渣滓也就是近来才兴起的，说是湖北那边有个公司，能从头发里提取什么东西出来。叫做什么谷氨酸？我也不太清楚。”
蒋宇猛然间有些醒悟，道：“对了，头发是蛋白质啊，能分解成氨基酸。难道现在国内已经有这个技术了？”
“哎？”这次倒是郑阳吃了一惊，说：“你还知道这个？”
蒋宇说道：“我上过高中，生物书上学过啊。”
“看不出来啊。”郑阳第三次上下打量蒋宇，说：“上过高中，你去包子铺里打下手？”
蒋宇笑了笑，说：“不提那个了。”他的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说的，你为什么连那些那么短的头发都收走。对了，你刚才说的发条是什么？”
郑阳说：“就是一缕一缕的长头发，外国人，尤其是那些有钱的黑人，喜欢发条，做成小辫子，绑满头，说什么是脏辫。”
蒋宇“哦”了一声，说：“那胶头是什么东西？”
郑阳说：“胶头就是学美容美发的模具，那些学美容美发的人，肯定不会是在真人的脑袋上练习手艺的吧？胶头就是给他们用的，皮胶在模子里塑成人的脑袋，上面弄上头发，就是胶头了。”
蒋宇这才彻底明白了，最后问道：“那你们这收头发的，赚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