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蒋宇在破庙中躺下的时候,颍河镇陈家村,陈佳丽还没有睡着。
前些日子,蒋照锋从拘留所里出来了,回到家之后,蒋福林给儿子极为张扬的搞了一场洗尘接风的仪式,很快,就找了媒人,来陈家提亲。
媒人来的时候,提了十五块钱的大礼,六斤牛肉,一捆粉条,还有上好的毛尖茶。
徐大彩十分高兴,欢欢喜喜送走媒人,回头跟陈佳丽说:“瞧见了没有,这才是门当户对!蒋照锋以后肯定接他老子的班,管着副业厂,在大队里当干部,你嫁给他,那可就不愁吃不愁穿了。”
陈佳丽叫道:“蒋照锋住过监狱!”
“那是拘留所,不是监狱!”
“反正他不是好人!”
“他是打架斗殴进去的,怎么了?哪个年轻小伙子不打架?”
“你还说自己不是卖闺女?你这不是卖闺女么?几斤牛肉,一捆粉条,一盒茶叶,就把你闺女给卖了!”
“你个死妮子,咋说话呢?!我这是为你好!以后你嫁过去,钱不都是你的?我还能花你一分?”
陈佳丽“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了,反锁上,不再搭理徐大彩。
徐大彩隔着门叫嚷了半天,见陈佳丽不吭声,愤愤回屋去了。
到了半夜,陈佳丽的门忽然开了,陈佳丽挎着一个包袱,穿戴整齐,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到了大门楼偷偷开门闩的时候,陈豪杰就被惊醒了。
陈豪杰睡在大门楼隔壁的屋子里,就是为了看着陈佳丽,这个时候连忙起来,出门瞧见陈佳丽的打扮,吃了一惊,还没有吭声,陈佳丽就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压低了声音,说道:“哥,你要是不想逼死我,就别叫唤。”
陈豪杰点了点头。
陈佳丽这才松开了手,说:“你夜里不睡觉,就是为了监视我?”
陈豪杰说:“啥监视你,我睡了,天太热,睡得不沉,一点动静就醒了。”
陈佳丽“哦”了一声,说:“我出去了,你就装作不知道。不许拦我。”
陈豪杰急道:“你这是要离家出走?”
陈佳丽说:“咱妈*着我嫁给蒋照锋,我算是彻底伤透了心。你要是为虎作伥,帮着咱妈,也逼我嫁给蒋照锋,那好,等我嫁到他们家的那天,我就自杀,让你们看着婚礼变葬礼!丢死你们的人!”
“胡说!”陈豪杰吓了一跳,连忙道:“哥也不喜欢那个蒋照锋。可是,你也不能离家出走啊,你先回去,我劝劝咱妈。”
“她要是能听劝,我还用得着这样么?我非走不可!”
“可你一个姑娘家,出走了遇到坏人怎么办?”
“谁敢惹我?!”陈佳丽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匕首,明晃晃的闪着寒光。
陈豪杰惊的脸都白了,说道:“好妹子,可别乱来,你跟哥说,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西山乡。”
“还是去找蒋宇?”
“嗯。”
“那要不哥陪你一块去吧。”
“你也离家出走?”
“啥叫离家出走啊,我是陪着你,保护你,等咱们找到了蒋宇,就马上回来,可以吧?”
陈佳丽犹豫了片刻,说道:“那也好。”
陈佳丽心里想的是:“要是不答应自己的这个哥哥,等自己前脚走,他后脚告诉爹妈,再叫人追上来,可就又前功尽弃了,索性拉他一起下水,还能有个照应。”
陈豪杰说:“你等着,我先回屋里收拾东西,再留个字条给咱爸妈。”
“好。你快点!”陈佳丽站到了大门外,焦急的等着。
陈豪杰进屋麻溜的收拾了一番,留了张字条,又做贼似的到了院子里,提着他家那辆飞鸽牌自行车,连推都不敢推,小心翼翼的扛出了大门,然后又轻轻掩好。
陈佳丽兴奋道:“哥,你把自行车都偷出来了?”
“啥叫偷啊,本来就是咱家的。快上车!”
“走着!”
兄妹二人骑着车飞快的冲了出去,拐上大路,直奔西山乡而去。
感受着夜风的凉爽,瞧着路两旁飞快掠过的漆黑的树影子,想象着跟蒋宇重逢的场景,陈佳丽大声的叫了起来:“我逃出来啦!我自由啦!”
陈豪杰嘀咕道:“大半夜的,可别喊了,姑奶奶! ”
……
第二天清晨,找不到儿子、闺女的徐大彩,看到了陈豪杰留的字条,上面写着:“妈,爸,佳丽要出去,我不放心,就跟着她一起。等我们事情办完了,就回来。”
徐大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啕嚎大哭:“我这是坏了几辈子的良心啊,咋养了这么个赖种闺女,为了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连养她这么多年的爹娘都不要了!呜呜呜……还把她哥也给拐跑了,呜呜呜……”
陈学甫站在那里,十分郁闷,家里的飞鸽自行车没了。这俩倒霉孩子,真是胆大包天。
“陈学甫!”徐大彩忽然叫道:“你是个死人啊,闺女孩儿都丢了,连个屁都不放?!”
陈学甫顶了一句:“还不是被你给逼的!”
“怨我了?”徐大彩一把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去死拽陈学甫:“我天天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你都弄得啥?啥也不管,当甩手掌柜,现在反倒怨我了?!佳丽这么不听话,都是你惯的!”
“松开,松开手!”陈学甫心情也不好,喝道:“我不想跟你吵架!佳丽说的一点也不错,你就是不论理!”
“谁不论理?你再说一遍,谁不论理了!?”
“你!”
“好啊,陈学甫,你长本事了,你有钱了,就嫌弃我不论理了,你娶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不论理呢?你告诉我,陈家村的那个大姑娘小媳妇讲理?你相中哪个了?你说!”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莫名其妙!”
“说中你心事了?恼羞成怒了?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啊,四五十岁了,还想搞破鞋……”
“放屁!”陈学甫忍不住骂道:“我看你就是个泼妇!”
“你敢说我是泼妇?!”徐大彩“嗷”的叫了一声,开始抓挠陈学甫。
半个小时以后,邻居们都惊动了,纷纷过来劝架,陈学甫这才得以脱身,狼狈的从家里逃了出来,脸上、脖颈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坐在门口,听着院子里的嚎叫,陈学甫心里想:“唉……孩子离家出走,也是正确的选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