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乾说自己经营的是个小作坊,其实是个大院子,院墙很高,铁焊制的大门,十分的结实,里面有五六间房子,两间用来存放货物,两间作为加工车间,一间是灶房,另有一间是郑乾的弟弟郑坤住的。
这其实就是郑坤的院子,郑坤没有结婚,是个光混汉,郑乾就在他的院子里加盖了几间房子,作为自己的作坊。
郑坤日夜都住在这里,白天看着工人,防备她们偷头发,夜里看家护院,还是防备有人来偷头发。
头发可是钱啊。
院子里还养着两条大黑狗,威猛凶恶,见了人就狂吠不止。
蒋宇心里暗想:“这两条狗,肯定跟乾哥家里那两条是一窝生的。”
进了加工车间之后,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一个女工旁边,正聊得火热。
那个男人模样依稀有几分跟郑乾长得相似,只是形貌畏畏缩缩,带着点憨劲儿,那女人年纪约莫也在三十多岁,长脸尖下巴,一双眼睛闪烁的厉害,显得特别机灵活泛,倒是有几分风韵,说几句,笑一声,两排牙齿几乎全都能露出来。
瞧见郑乾和蒋宇进来,那女人笑道:“哟,老板来啦。”
那畏缩男人慌忙站了起来,冲着郑乾喊了一声道:“哥。”
这应该就是郑乾的弟弟郑坤了。
“狗叫唤的那么厉害,你也不出来看看?”郑乾不满的横了郑坤一眼。
郑坤讪讪的笑了笑。
郑乾也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带着蒋宇参观车间。
蒋宇这才算是大开眼界。
车间里有三张木质的设备,类似长条桌子,郑乾介绍说,那叫拉床。
拉床两头固定着另一种设备,底座也是木质的,上面镶嵌满了密密麻麻的三四寸长的锥子状的钢针,郑乾介绍说那叫篦子,一套分上下,下面的是三排钢针,上面的是两排钢针,寒光闪闪,看上去令人生畏。
就是这种篦子一套要十几块钱一套呢,还都是从山东批发回来的,本地造不出来。
五个女工,都是三四十岁左右,分别坐在拉床的两头,正熟练的把大把大把的泡发插在篦子的钢针上,然后手里捏着一样巴掌大小的铁质东西,像拔草一样,薅着头发,郑乾说那小东西叫做捏子,别看小,一个要八毛钱呢,也是从山东买回来的。
女工们右手拿着捏着薅头发,左手接着,就像是大姑娘家梳头一样,把杂乱缠绕的泡发给整理成了一束,然后用皮筋捆好,放在地上,郑乾指着说道:“这就算是泡发粗加工后的产品,叫做档发。”
蒋宇点点头:“档发。”
郑乾说:“就是把头发按照尺寸的长短进行分档,从四寸开始,分六寸、八寸、十寸、十二寸等等,最长的还有三十多寸的,越长,越值钱。”
这些档发做够一定的量了,郑乾就会集中卖到外贸局下设的收购站里去。
也就是说,郑乾收购来的泡发是原材料,加工成档发之后,就变成了产品,卖了,赚取里面的差价。
蒋宇拿起一束档发,问郑乾道:“这些成品能卖多少钱?”
郑乾笑了笑,还没有说话,那个风韵犹存的妇女便抢先说道:“这个可就难说了,越长的卖的越贵,四寸的,一块半一斤,六寸的,两块六一斤,八寸的三块半一斤,十寸的,四块半一斤,十二寸的,十多块一斤,十四寸的,差不多二十块一斤,十六寸的,三十,十八寸的,三十五块,二十寸的,四十块,平均下来,怎么着也得三四块一斤吧。”
“三四块?”蒋宇吃了一惊,心中暗想:“我辛辛苦苦换来的泡发,才能卖四毛多一斤,这粗加工一下,就能卖三四块?差了九倍?!”
蒋宇又问道:“工钱怎么算?”
郑乾还是没有说话,那女人又开口道:“我们按斤计工钱,出一斤成品,两毛多钱。”
蒋宇又问:“一斤泡发能出多少成品?”
那女人说道:“好的八两,差的七两半。”
蒋宇惊了,这利润也太大了吧,刨除掉工人微不足道的工钱,就基本全是利润了,在七倍以上。
因为这院子是郑坤的,没有租金。
那些拉床是他找木匠做的,篦子、捏子,一次采购,可使用多年,成本摊开来,不值一提。
蒋宇辛辛苦苦忙活了一个多月,走乡串村,收上来的泡发,卖给郑乾,赚二十多块钱,而郑乾加工之后,转手卖掉,就能赚七倍多的利润。
“剥削者与被剥削者啊。”蒋宇心里暗暗感慨。
见蒋宇发呆,郑乾不由得瞪了那女人一眼,说道:“刘桂玲,就你活多!要是把你说话的劲儿用到做工上,一天能多赚一倍的工钱吧。”
刘桂玲嘻嘻哈哈笑道:“我就是赚再多,还不是跟你郑老板打工?”
郑乾不搭理她了,拉着蒋宇走了出去。走的时候,还喊了一声:“坤儿,你也出来!”
郑坤连忙跟着出来了。
到了院子里,郑乾不满的说道:“坤儿,那个娘儿们是个长舌妇,你天天跟她绞缠什么?你们俩有啥话说的?”
郑坤“嘿嘿”直笑。
“笑屁啊。”郑乾又说道:“她都结了婚的人了,你少招惹点。”
“哥,我没有。”
“没有你也注意点,旁人都看着呢,传出去,人家男人不打你啊?”
“他敢?!”郑坤瞪圆了眼睛,虎虎的说道:“我怕他?!”
“得得。”郑乾说道:“再干一年,我赶紧给你找个媳妇儿。”
“嘿嘿……”郑坤又笑了起来。
“去,去吧。”郑乾摇摇头,摆了摆手。
郑坤屁颠屁颠的又进了车间。
“这个憨子。”郑乾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回头又冲蒋宇说道:“我这个弟弟有点不精细,没跟你打招呼,你也别见怪。”
“乾哥言重了。”蒋宇笑了笑,说道:“我看坤哥是比较憨厚的人。”
“再憨厚一点,就傻了。”郑乾说道:“他小时候顽皮,骑人家驴,被踢了一脚,受了惊吓,就变得不怎么聪明了。这不,到现在,三十好几了,也没有娶个媳妇。”
蒋宇点了点头,心里暗想:“我说呢,两个亲兄弟,看着差这么多。”
郑乾又说道:“刚才那个刘桂玲,就是个长舌妇,天生好嚼舌根子,而且跟村子里几个男的不清不楚,还勾搭过我,我没有搭理她,不是什么好鸟。”
蒋宇“嗯”了一声,心中忖道:“不管是不是好鸟,刚才说的那些话,应该没有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