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芸珠守在老夫人的院子里,等着张道士将法事做完。
玉梅看完了全程,以手作扇扇着风出来说:“屋子里烟熏火绕的,呛得很。张道士还烧了两张符纸在一碗童子尿里,童子尿里还滴着两滴鸡血,那味道,啧啧。”
叶芸珠听得解气,笑着说:“可老夫人还是喝了吧?”
玉梅一拍手,笑道:“被夫人料准了,真的喝了!”
叶芸珠笑而不语。
老夫人上了年纪,本就迷信得很,时不时地就要四处捐香火钱的。张道士以此为营生,装神弄鬼的本事还是有的,骗骗老夫人这样的根本不在话下。
更何况,她已说过老夫人的病若没好,这法事还得接着办。老夫人为了顾青云不被道士超度得魂飞魄散,即使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了那碗黄汤。
张道士的法事直做到黄昏之时,叶芸珠给了他一锭银子,张道士便欢欢喜喜地走了。
张道士走后不到半刻,朱荷就来说了老夫人病愈的消息。
叶芸珠叫了玉梅来,吩咐道:“让庞胜去把张道士治好病重垂危的老夫人的消息传出去,要传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才好。”
玉梅忍不住问了一句:“夫人此举是何意?”
叶芸珠神秘一笑:“之后自有分晓。”
这日晚上,叶芸珠因为怀了身孕,胃口始终不好,胃里像是有火在烧。即使勉强吃了一些,不到片刻就全吐了出来,反倒折腾。
第三日,叶芸珠饿得满眼冒金花,勉力支撑着出了侯府。
马车一路颠簸,玉梅掀开车帘留了个透气的小缝,不解道:“夫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善所。”叶芸珠回答,“是用来关押因罪入监,判了流放或杀头的官员的家眷的。”
这些家眷不算犯人,只是被抄了家充作奴籍,而被统一关在这里,等着买主上门买去。
但是,京中的官宦之家都不太乐意买这些人。一来,这些人多半娇生惯养的,完全没学过怎么伺候人,买个摆件都比他们实用;二来,他们的背后多多少少牵扯着朝中大案,买回去还要日日提心吊胆着是否会被牵连,怎么想都不划算。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叶芸珠下了车,便见到了一排排的木栅栏,木栅栏里每间屋子里都满满当当地关满了人,男女老少皆有,大多满身脏污蓬头垢面。
见有人来,栅栏里的人全部涌了过来,一双双渴望的眼睛亮得叶芸珠有些不忍地侧过脸。
“夫人,我家幺儿力气大吃得少,您看看他吧!”
“我,我会伺候男主子,夫人您看看我吧!”
“我女儿胸大屁股大,最好生养的,夫人选我女儿!”
栅栏里吵吵嚷嚷,里头甚至打起架来,几个短褐打扮的男人匆匆赶来,扬起鞭子便向栅栏打去,几个躲不及的手上脸上当即多了紫痕,瑟缩着往栅栏里躲去。
一个满目精光的矮个子走到了叶芸珠跟前,谄媚地说:“夫人好,我是这里的人牙子,您是想买下人吗?我们这什么样的都有,保管您满意!”
叶芸珠说:“我要买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你把人都叫出来,我细细挑。”
那人牙子收了银子,笑嘻嘻地说了句“好嘞”,便下去安排了。
不消片刻,十几个小姑娘便被领了出来,在叶芸珠的面前站成了一排。
叶芸珠一个个仔细地看过去,失望地摇了摇头,说:“人都在这里了?”
人牙子心中一个咯噔,陪笑道:“夫人是没找到喜欢的?”
叶芸珠眼珠一转,顺着话头嫌弃地说:“可不是?你看看这一个个弱柳扶风的,买回去,反倒还要我贴药钱,我还是去别的牙行看看吧。”叶芸珠作势便要走。
人牙子急了,忙说:“别,夫人,您先别急着走。我们这还有一个呢!”人牙子说着,便给一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手下满脸恐惧,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那小丫头跟野猫似的,太凶了!”
“都锁起来了还怕什么?”人牙子啐了一口,“还不赶紧去!”
没一会儿,两个肌肉虬结的壮汉便架了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小丫头出来了。
小丫头昂着头闷声不响。她的身上只穿了件沾着泥巴袖子短短的衣服,头发团成了结,脸黑黢黢的,瘦得衣服下的骨头像是要刺穿皮肉似的。她只有一双眼睛很亮,透着嗜血的狠意,似是择人而噬的野豹。
两个壮汉小心地将小丫头压着跪倒在叶芸珠前,刚想收回手,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丫头便突然转过头,张口便咬在了壮汉搭在她肩头的手上。
壮汉一声惨叫,另一个忙过来揪着小丫头的头发往旁边拽,却已为时已晚。
小丫头松了口,从口中呸出了一块带血的皮肉,满目赤红地看着壮汉捂着鲜血淋漓的手哇哇大叫。
壮汉被小丫头的目光挑衅,当即挥起拳头便要打。
叶芸珠适时地说:“此时打坏了她,日后我怎么用?”
人牙子一喜,拦住了暴怒的壮汉说:“夫人,您看中她了?”
玉梅吓得瞠目结舌,小声地在叶芸珠身侧劝道:“夫人,我们换一个吧,那孩子……也太吓人些。”
叶芸珠不在意地笑了笑,向小丫头走了一步,小丫头警惕地弓起身,猛地冲到了叶芸珠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