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芸珠心中一惊,面上却云淡风轻,并没有后退。
“夫人!”玉梅惊叫出声,就差直接伸手拉住叶芸珠了。
叶芸珠比了个手势让玉梅不要担心。她微微屈膝,让自己的目光与小丫头的平齐,温声说:“你别怕,我不会害你。我会带着你回去,吃饱穿暖,这些人再也不能打你了。”
小丫头的眼中闪过警惕,她本能地冲着叶芸珠呲了呲牙,牙缝里还淌着壮汉的血。
叶芸珠并不怕,却将目光放在了小丫头的脖子上,那里有一道蜿蜒至衣领中的鞭痕,不知道她的身上还有多少看不见的伤口。
叶芸珠伸手想碰碰那伤痕,却被小丫头避了过去,叶芸珠叹了一声:“你该有多疼啊……”
小丫头的眸光一闪,露出不解来,接着又低低叫了一声,像是野兽的警告。
叶芸珠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便说:“你有什么心愿吗?说出来,我一定替你办到,只要你愿意跟我走。”
小丫头困惑地歪了歪脑袋,终于露出几分孩童的稚气来。这夫人说话轻声细语的,看着她的目光里有怜爱与痛惜,让她想起了已逝的娘亲。
小丫头便试探地开口道:“我想要,我娘的银镯子。”
叶芸珠点了点头,应允道:“好。”然后站起身向人牙子问道:“她的银镯子呢?”
人牙子笑得讪然:“她的东西,我怎么知道去了哪……”
叶芸珠沉下脸,说:“十两银子,购买五对成色不错的银镯子了,你卖不卖?”说着便给了玉梅一个眼神。
玉梅会意地拿出银子在人牙子的面前晃了晃。
人牙子忙从袖中掏出银镯子,笑嘻嘻地说:“银镯子在这里,连个花纹也没有,不是上品。”
银镯子刚出现,小丫头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镯子不挪眼。
玉梅和人牙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因有些怕那小丫头,玉梅便只是小心地将银镯子放在了小丫头面前的地上。
小丫头一把夺过银镯子,像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但她的手黑乎乎的,连指甲缝里都是黑泥,这银镯子越擦越脏,急得小丫头哭出声来。
叶芸珠蹲下身来,拿着自己的帕子先擦去了小丫头的眼泪,又给她擦了擦手,边擦边说道:“没关系,有我在,没有人敢拿你的东西,再也没有人欺负你了。”
前世京城发生饥荒之时,整个京城饿殍遍地、哀鸿遍野,就连普通官宦之家尚有吃不饱饭的,更何况这善所呢?
看管善所的人自顾不暇,善所里还有力气地便拼命往外逃,可京城那时早就乱了,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进了另一个地狱罢了。
那时,叶芸珠在街上捡到了奄奄一息的幼桃,看她可怜,便将她带回了侯府。
因为饥荒,整个侯府的饭食都是定了量的,下人们一日只有一碗糙米粥果腹,主子们好些,但也只是一日两顿,上桌的只有略浓稠些的糙米粥和一碗飘着几片烂菜叶的菜汤罢了。
那样的情况下,侯府自然是没有余粮去养一张多出来的嘴的。
她和玉梅将自己的分例匀出来给了幼桃,三个人这才熬过了饥荒。
后来,幼桃为了救她死于乱刀之下,等她之后回转时,幼桃已经成了一滩肉泥,分不清了模样。
那时,幼桃才刚过十六岁的生辰。
叶芸珠眨去眼中的泪意,掀开车帘看向车边的幼桃。
回去的时候,叶芸珠邀幼桃一同坐马车,幼桃执意不肯,叶芸珠没了办法,只好让车夫将马车驾得慢些,好让幼桃跟上。
玉梅也看了一眼,看着幼桃捂着身上的伤口走得一瘸一拐的,不禁也起了同情之心,说:“奴婢原来还有些怕她,现在想想,那不过是这孩子自保的手段罢了,她也着实可怜了些。”
叶芸珠心中抽痛,叹息道:“等回了府,给她请个好大夫好好治治伤吧。”
玉梅点了头,然后疑惑地问道:“夫人,您在善所,怎么一眼就相中了她呀,您认识她?”
“嗯。”叶芸珠有些追忆,“我看着她面熟,许是前世的旧相识吧。”
玉梅便没接着问,对幼桃平添了几分好感来。
回到侯府,大夫来给幼桃诊了脉,说都是些皮外伤,抹点伤药就好了,相比之下更严重的反倒是营养不良,饮食里要多添点荤腥。
玉梅带着幼桃洗了澡,给她上了药,又拿了自己的衣裳给她穿。
等幼桃再出现在叶芸珠面前,就已经是个收拾齐整、模样俏丽的小姑娘了。只是幼桃实在太瘦了,玉梅的衣裳套在她的身上大了一圈,还得再动针线改改。
虽然瘦弱,但幼桃只要站在那儿,身姿就是挺拔的。幼桃的亡父是个小把总,她也算是将门之后,且自小习武,武功相当不错。
当天晚上,叶芸珠依旧没怎么进食,躺下时,胃中烧得她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叶芸珠无奈地坐起身,一下下地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这孩子是她要留下来的,现在这些苦,自这个决定下了的时候,就是必定要受的。
想是这么想的,但叶芸珠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矫情也好,委屈也罢,她只是想在此刻,小小地发泄一下而已。
就在此时,床边的帘子小小地开了一条缝隙,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帘子内很黑,叶芸珠没急着喊出声,等着那人低声说起了话:“我是幼桃,外面有人。”
叶芸珠微讶,这大半夜的,又是谁想打她芸香阁的主意呢?
幼桃是练家子,耳聪目明,又十分警惕,寻常的动静根本逃不过她的耳朵。
叶芸珠心中有了主意:“我们悄悄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