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芸珠本有些事情脱离了掌控的慌乱,但转念一想,又安下心来,心底甚至隐隐觉得有些解气。
事情的起因虽然来自她,具体做事的却是莫凛,更何况,二夫人本就没安好心,若不是今夜幼桃警觉,那被套进麻袋里送进雀园的可就是她了。
她的行为,不过是正当的反击,这又有何错?错的,明明就是那故意做局的二夫人和老夫人!
叶芸珠想通了这些,难得地心平气和起来,睡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第二日清晨,玉梅让婢女摆了早膳,叶芸珠竟也有了胃口,喝了大半碗的燕窝粥,甚至多加了一个花卷,激动得玉梅鼓起了掌:“我的天爷哦,夫人您终于能用得下饭了,看来是在雀园的那一顿让您开了胃口。”
说起雀园的美食,叶芸珠又惦念起那笼水晶小笼包了。可惜水晶小笼包工序繁琐,满京城也就雀园和御内的厨子能做得好。她已和莫凛划清了界限,不可能为了一口吃食跑一趟雀园的。
叶芸珠按捺住自己的馋意,问:“幼桃去哪了?”
玉梅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说:“那丫头功夫好,平日里跟野猫似的到处乱窜呢,也就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见得到她。”
叶芸珠轻笑一声:“随她去吧。”
幼桃自小学的是暗卫的武功路数,最擅长隐匿自己的气息。只要她认定了你是主子,便会如你影子的一部分一般始终隐蔽在你的身后,在你身临险境时才会悄然出现。
房间里的婢女收了早膳便下去了,玉梅说话也不再顾忌:“夫人,听二门上的婆子说,天刚擦亮的时候,雀园便派人送了二夫人回来。据说,二夫人被送回来的时候,满脸春色,发髻衣衫皆乱了,露出半截雪白的臂膀来,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在雀园经历了什么。”
叶芸珠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若她不是对我存了坏心,也不至于报应到自己的身上。”
玉梅嘟起了嘴:“夫人,听您的口气,似乎还有些同情她?”
“自作孽,不可活,有什么好同情的?”叶芸珠说,“只不过,我到底不是莫凛那样肆意妄为惯了的恶人,人不犯我,我不会主动犯人。但像二夫人那样的,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二房出事,叶芸珠自然要去看一眼的。到了二房,老夫人早就到了,老夫人的大丫鬟朱荷正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守着院门,一见叶芸珠进来,便堆笑说:“三夫人,老夫人正等着您呢,还请您一个人进去。”
朱荷咬死了“一个人”,那便是连玉梅也不能带了。
叶芸珠并不在意,反倒很理解地说:“好。”
毕竟二夫人的事是一桩丑闻,可不得花尽心思仔细捂着?
玉梅有些担忧,小声劝道:“夫人,奴婢看老夫人来者不善,我们还是回芸香阁吧。”
叶芸珠自信地摇了摇头:“不必。你放宽心。”
叶芸珠走进院内,不出几步,就见到老夫人带着两个婆子出来,歇斯底里地喊道:“给我把她捆起来!”
叶芸珠定定地站住,冷笑着反问:“母亲,您这是何意?”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叶芸珠的鼻子喷起唾沫:“你心里门儿清的,倒来问我?难道不是你把老二媳妇装进麻袋,送到雀园的?”
叶芸珠故作惊讶,而后欢喜地拍起了手,说:“二嫂这是为了二哥,主动献身了呀。母亲,这是好事,儿媳要恭喜您,得了二嫂这样孝顺的儿媳妇,就连我都自愧不如呢!”
“你说的……什么话!”老夫人气结,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叶芸珠啧啧两声,扬起手帕假惺惺地抹了两滴泪:“呜呜,二嫂和二哥伉俪情深,虽然失了贞洁,但实在是可歌可泣之人,儿媳敬佩!”
“你……你!”老夫人的身体气得晃了晃。
叶芸珠不再做戏,沉下了脸,讽刺道:“先前母亲说,侯府之中唯独我年轻貌美,尚有机会讨得那奸臣的欢心。可是原来,二嫂风韵犹存,别有一番滋味。她如今,可还下得了床?”
老夫人的一股怒气堵在胸口,憋得她双眼暴突,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而二嫂为何突然被装进了麻袋里,又恰好被送去了雀园,母亲怎么倒来问我?此事还请母亲给个说法,可别没凭没据的胡乱给我戴帽子,让我比窦娥还冤。”说着,叶芸珠便向厢房内走去。
老夫人阴恻恻地拦住了叶芸珠,说:“你想干什么?”
叶芸珠晃了晃手里的小瓷盒,笑吟吟地说:“我初次从雀园回来的那晚,二嫂给了我这盒药膏。我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欠了的人情,总会找机会还回去的。”
故意加重的“忘恩负义”,让老妇人黑了脸。
叶芸珠不理老夫人,大步迈进了房间。刚跨过门槛,叶芸珠便见一个药碗向她掷来。
叶芸珠八风不动,眼看着那药碗因为二夫人气力不够,摔碎在了她的脚边。
“叶芸珠,你竟敢算计我!别以为你出身在祭酒家,就是京中贵女了,在世家眼里,你依旧什么也不是,而我,可是堂堂永定伯府的嫡女!我要杀……不,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二夫人赤红着眼睛,状若疯妇地对叶芸珠嘶吼道。
叶芸珠嗤笑道:“二嫂念佛这么久,怎么不知道因果轮回的道理?你自己种下的恶因,合该自己接下这恶果,不是吗?”
二夫人怒道:“你本就是下贱胚子,本就该被万人骑的!”
叶芸珠呵呵冷笑,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铜镜,端给二夫人看:“二嫂,都说吃斋念佛,会让人有菩萨之相。可你瞧,这镜子里的你,可有几分慈悲之色,倒像个修罗!”
二夫人扬手便将镜子摔得粉碎,咬牙切齿地说:“叶芸珠,你等着看吧!”
叶芸珠轻蔑地笑了笑,说:“二嫂吃斋念佛这么久,修的原来是佛口蛇心啊。二嫂以前不让我去小佛堂,嫌弃我脏,如今二嫂也别去了吧,诸天神佛都是目下无尘的,可容不得二嫂这样黑心之人。啊,说起来,二嫂的身子也脏了,毕竟那晚的乞丐……可脏得很呢!”
二夫人的呼吸一滞,声音也压低了不少:“你看到了什么?!”
叶芸珠向二夫人福了一礼,笑着说:“二嫂放心,我心善得很,不会将那个乞丐和你的事情到处乱说的。”
二夫人瞪大了眼睛,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叶芸珠冷静地喊了下人过来收拾残局,而后垂眸悄悄地离开了二房。
回到芸香阁,在自己的院子里关起门,叶芸珠才仰起头大笑起来,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这侯府上下,哪一个没有被她认作亲人,以一片真心相付的?
老夫人重病,她延医问药,悉心照料;
妯娌们守寡,她嘘寒问暖,供养终老。
还有小辈们,女孩子们都是她亲手送上花轿的,男孩子们都是她帮着娶妻谋前程的。
也罢,一家子的白眼狼,上辈子已经白费了那么多真心,难道这辈子还要为他们伤心难过不成?
叶芸珠的心宽了些,安稳地过了一整个白日,直到这日晚间,玉梅匆匆进了芸香阁,说:“夫人,二夫人闹着要在咱芸香阁的门口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