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凛本在饮茶，闻言“咚”地一声搁下了茶盏，神色阴鸷地盯着叶芸珠说：“有胆量，就再说一遍。”

叶芸珠只觉得背脊处攀上一股冷意，冷得她汗毛倒竖，但她还是勉力解释道：“只要掐准了二夫人服侍你和二爷被放出来的时机，侯府的人便会以为，救下二爷是二夫人的功劳，是她伺候得你满意了，与我没什么干系。就算事后追究，那也有二夫人这个功劳最大的在前头顶着，我不至于首当其冲。我不过一个小小寡妇，自然是要为自己打算的。”

前世，二爷觉得叶芸珠伤了侯府的脸面，愤而上了吊。老夫人和二夫人伤心难过之余，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在了叶芸珠的身上。这样的狼心狗肺之人，自己也不必再留什么情面了。

莫凛眸色深深，盯着叶芸珠的脸片刻，而后笑道：“淮恩侯府上下皆是忘恩负义之辈，你就没想过离开？”

叶芸珠抽出自己的帕子，低头拭了拭自己的眼泪，故作情深地说：“我和夫君虽未圆房，但也是敬过祖宗拜过天地的。我和他两厢情愿、琴瑟和鸣，怎么能为了侯府的人对我不善，就放弃做他的妻子呢？”

莫凛嗤笑一声。他怎么忘了呢，叶芸珠和他最初的那一次，叶芸珠缩在角落里哭了许久，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泉下的亡夫。

也是，若不是情深至此，叶芸珠是不会主动献身，来求自己放过亡夫的二哥的。

叶芸珠做完了戏，见莫凛一言不发，心中有些焦急，便再次软声相求道：“莫大人，求您帮我这最后一次吧。”

莫凛一脸嫌弃：“那二夫人人老珠黄的，本官好的是美色，可不是这种倒胃口的徐娘。”

叶芸珠无语，这莫凛是装傻充愣呢，他一个不知从多少人嘴里挖过消息的锦衣卫同知，会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叶芸珠便笑道：“我怎会让莫大人纡尊降贵亲力亲为呢？只消做出二夫人一夜未归，又以衣衫不整地被送回去的样子便好。”

莫凛看了叶芸珠一眼，随意地点了点头，喊了手下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此行的目的达成，叶芸珠并不急着走，安安分分地坐在了一边。

莫凛给她叫了吃食，她自然是要留一留的。毕竟，莫大奸臣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莫凛也没多说什么，坐在了靠着西窗的书桌边上，展开一幅空白的画轴，备好笔墨，偶尔勾画几笔。

天色不算早了，叶芸珠眯瞪起了眼睛，歪着脑袋支着下巴，把玩起了桌上花瓶里插着的半只海棠。

莫凛抬眉掠过几眼，笔下便有了意趣，勾了幅栩栩如生的美人春睡图出来。

此时，婢女终于端了吃食过来。

总共三道菜，分别为胭脂鹅脯、腌笃鲜和水晶小笼包，搭配得有些不伦不类，却都是叶芸珠喜爱的。

叶芸珠这些日子饿着，不过是因为没能吃到合心意的食物。雀园的厨子都是御厨出身，手艺极好，就连有了身孕口味挑剔的她都食指大动起来。

叶芸珠等不及婢女布菜，便接过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了个小笼包，却被小笼包中蓄着的汤汁烫了唇舌，但又舍不得吐出来，只能微张着嘴唇，以手作扇在脸颊边扇着风，妄图让美食快些凉下来。

叶芸珠的哈气声有些大，听得莫凛也起了兴趣走了过来。看着叶芸珠吃得微红的脸颊和粉嫩的唇舌，莫凛的眸色暗了暗，说：“一点吃食，也值得你急成这样？”

叶芸珠只顾着找凉水喝，缓一缓烫得有些发疼的唇舌，压根没注意到莫凛微暗的眸色。

见叶芸珠不答话，莫凛便沉了语气，说：“叶芸珠，这里是雀园。”

叶芸珠终于意识到了莫凛似乎不高兴了，便给莫凛也夹了个小笼包，却忘了手上的筷子是她用过的。

莫凛有些洁癖，却难得地没有嫌弃，看着叶芸珠兀自吃得欢快的模样，听着叶芸珠小声提醒的“小心烫”，侧头咬下了小笼包，良久后才蹙着眉说：“我还以为是什么珍馐美馔呢，不过如此。”

叶芸珠便笑道：“既然吃食简陋不合大人的胃口，那我便全部笑纳了。”说着便扒拉着碟子往自己这边挪了一些。

莫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果然没有再用吃食。

酒足饭饱后，天已擦黑，叶芸珠吃得有些撑，由玉梅扶着慢慢向雀园外走去。

经过明珠阁时，漆黑夜色里突然窜出了一个人，让叶芸珠吓了一跳。叶芸珠定睛一看，发现来人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脚步虚浮地提着裤子，那人搭线叶芸珠遥遥地走来，登时转身跑了。

叶芸珠怔愣了片刻，被明珠阁里传出来的凄厉的痛哭声唤回了注意，顿时气得倒仰。

莫凛这是……找了个乞丐？！

合着他当时点头，只是随便应付了她，压根不是同意了自己的意见！

这下可难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