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跪的几个孩子一早得了令，每有芸香阁的下人路过，便大声喊着请求叶芸珠救救侯府，救救他们这些小辈。

即使是玉梅也听出了孩子们话里的意思，气得发抖：“定是老夫人和二夫人干的，她们看自己说服不了夫人，就逼着小辈们来。夫人若是不答应，小辈们心中必定要记恨的，连带着和咱们亲近的六姑娘都会被排挤。”

叶芸珠大为恼火。

这是打量着她心软，要拿孩子们来绑着她送到莫凛的床上了？

她们这算盘可是打错了，或许以前的侯府三夫人会心软，但如今重生归来的叶芸珠，可心硬得很。

叶芸珠冷冷地吩咐道：“就让他们跪着吧，连茶水都不要给，看谁耗得起谁。”

大房有三个孩子，大姑娘已经出阁，二公子在国子监读书，三姑娘刚及笄。二房也有三个孩子，二夫人生了一双儿女，四公子请了武学教头在府中习武，五姑娘今年八岁，比庶出的六姑娘大上一岁。

除了小六和她亲热，平常也不见这些孩子来嘘寒问暖的。又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难道还要她来照料吗？

果然，不过午时，老夫人就心疼孙子孙女们，亲自过来了。

老夫人刚踏进院门，就搂着五姑娘哭道：“老三媳妇，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啊。看看这些孩子，你难道就没有良心吗，要让这些孩子陪着这侯府一同下葬吗？”

五姑娘并不懂老夫人在说些什么，只是鸡贼地顺着老夫人的话说：“三婶娘，你救救小五和哥哥姐姐们吧！小五想爹爹了……”说着便抽噎起来。

五姑娘一哭，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弄得芸香阁像个灵堂似的。

玉梅忧心起来：“夫人，我们怎么办才好？看这架势，老夫人是要绑了整个侯府和您作对啊！”

叶芸珠却冷笑道：“心里男盗女娼，嘴上却还要拿仁义礼智做借口。这样爱面子的纸老虎，我们没什么好怕的。”

院子里还在闹腾，老夫人推开上前相劝的下人，冲着里屋喊道：“老三媳妇，求求你大发慈悲吧，我给你跪下了！”

老夫人面上悲戚，心中得意。这句话说出口，不管她跪不跪，叶芸珠都要落个威逼婆母的罪名，叶芸珠哪里受得住这罪名，还不是会乖乖地去雀园？

老夫人最终还是没能跪下，因为叶芸珠已经拿着白绫出来了，红着眼睛对老夫人说：“母亲，我是不愿意去吗？我是不能背弃和三爷的约定啊！三爷若在世，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母亲将我送到别的男人的床上？”

叶芸珠呜咽一声，唬得老夫人的脸又青又紫，嗫嚅道：“老三媳妇，你在说什么瞎话？我哪是这个意思！”

叶芸珠紧攥着白绫，声泪俱下地说：“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去的。母亲如若还要相逼，不如将大门打开，问问京城百姓，这天下间，竟真的有要把守寡的儿媳送给别的男人伺候的婆婆！玉梅，去把门打开。”

玉梅答应了一声，叶芸珠趁着众人被她的话震住的时候，匆匆来到侯府敞开的大门前。

椅子一踩，白绫一挂，就有好事的百姓凑上前来指指点点：“这是侯府的夫人闹着要上吊？”

有嘴碎的妇人叽叽喳喳地说：“诶唷，这夫人看装扮还是个寡妇。”

“啧啧，高门大户的水果然深，这必是被侯府里的人欺负狠了，说不定又是婆婆磋磨呢。”

玉梅抱着叶芸珠的腿，配合地漏着话：“夫人，您这是亲者痛仇者快啊！”言下之意便是侯府的人皆和叶芸珠有仇了。

叶芸珠面上哭得凄婉，心里却乐开了花，紧紧攥着手中的白绫不放。

就在这时，叶芸珠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道玩味的目光。

侯府大门围着的人群后，不知何时多了个倚在马边的朱衣男子，正抱着胸一脸兴味地看着她。

此人，便是莫凛。

或许是穿惯了朱色的官服，莫凛日常也喜欢穿红衣，今日便是如此，一抹妖冶艳丽的红色衬得他面白如玉，风华无双。莫凛的眼睛是凤眼，眼角眉梢微微舒展带着笑意，却偏偏又透着种阴鸷，让人不敢和其对上眼睛。

叶芸珠的心头猛地停了一拍。

莫凛此人，表面上看着是个风姿绰约的翩翩公子，实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师父是东厂督公，自己又在锦衣卫身处要职，手握监察百官之权，说是手眼通天也不为过。

叶芸珠更知道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清楚他下流、无耻、好色！

上次见他笑得这样风流的时候，还是自己被他逼迫着摆出各种羞耻的姿势的时候……

叶芸珠心底又腾地升起了一团火，真恨不得拿着自己手中的白绫勒死这个下流胚子！

可惜这出上吊的好戏没演上片刻，老夫人就派了人要她回去，说是不会再逼她，要她别再丢人现眼。

叶芸珠远远地瞥了仍在看笑话的莫凛一眼，转身便进了侯府。

天色一暗，叶芸珠便悄悄去了雀园。

这次，是她自己要来的，和侯府众人的逼迫无关。

莫凛此人虽然不好招惹，但若与他没什么直接的利益纠葛，倒也不必怕他。

雀园是莫凛的私宅，就如其名字般，是把女人们当作金丝雀般养在其中的囚笼。

玉梅扶着她下了车，便有婢女前来引路。

拍了拍欲言又止的玉梅的手，叶芸珠跟着婢女来到后院的临风楼上。

刚走上临风楼的台阶，便见地上滚落着几个空了的酒壶。

叶芸珠皱起了眉。

想来，他又在思念那个女人了。

果不其然，一进内室，就见莫凛慵懒地斜躺在榻上，面前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

浪荡如莫凛，也有这样满眼都是一个女人的时候。

画中的佳人，唇红齿白、面若含春，最漂亮的便是那双桃花眼，灵气逼人。

她也是桃花眼，说起来，方茹雪也生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这雀园中大半的女人，都长得和这画中的女人有几分相似，或是眼睛，或是鼻梁。

画中的女人，叶芸珠见过两回，最后一回，是侯府的二爷袭爵，侯府上下所有的女眷进宫谢恩的时候。

那时，那个女人已经是尹太后了，正携着幼子垂帘听政。而扶持她上位的莫凛，已经是飞鸟尽良弓藏的那把弓，落了个枭首示众的下场。

叶芸珠的目光在莫凛脸上停得有些久了，莫凛凤眼一挑，露出几分邪肆来：“你在看什么？”

看什么，看你如何一腔真心被利用，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