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芸珠跟着玉梅来到院门口,就见二夫人已经悬了白绫,双脚踩在高凳上,一副决绝赴死的模样。
老夫人也后脚赶到了,来得路上太急,险些岔了气,正被朱荷揉着胸口顺气。
几个小辈们也赶了过来,两位公子一个苦劝,一个急得只会摇头,三姑娘急得扭起了帕子,二夫人亲生的五姑娘年纪尚小,撅着嘴巴不动弹,二房的庶女六姑娘懵懂地立在一边,除了叶芸珠外,谁都没有注意到她。
二夫人见人已到齐,便对着叶芸珠破口大骂起来:“叶芸珠,你害我至此,我就算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叶芸珠正要反驳,老夫人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你这个扫把星,就是你克死了老三,自从你入了门,侯府里就没有一件好事!”
叶芸珠冷笑一声:“母亲说的,倒像是我能左右天家旨意,让男人们不去打仗似的。”
老夫人自然不肯接这危险的话茬,便说:“巧言令色,盛气凌人,你就是以这样的语气和我这个婆婆说话的?还不赶紧给你二嫂跪下赔礼道歉,别忘了她也是你的长辈!”
叶芸珠怒极反笑:“母亲还未查清是谁害得谁,就这么偏袒二嫂了?我向她赔礼道歉?做梦!”
二公子忍不住插嘴道:“三婶儿,不就赔个礼的事情,何必闹得这么难看。事情闹大了,侯府的脸面不好看,我在国子监也要被指指点点……”
四公子也跟着话头,说:“我娘若出事,三婶儿就不怕报应吗?”
大一些的三姑娘看这情形,推了一把五姑娘,让她也哭嚎两声自己的亲娘,五姑娘不愿意,狠狠扭了六姑娘的胳膊一把,说:“六妹,你也去哭两声!”
小六只是蹙了蹙眉,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欺负,看得叶芸珠一阵揪心。
可小六并没有替二夫人说话,她环视了一圈四周,最后不顾三姑娘和五姑娘的阻拦,径直走到了叶芸珠的身边,揪住了叶芸珠的衣摆。
叶芸珠心中不知是酸涩还是感动,伸手揉了揉小六被扭了一下的胳膊,冷眼对几个小辈说道:“二公子,你不明真相,便逼迫长辈下跪,读得是什么书?在国子监的脸面不要也罢。四公子,我行得正坐得端,为何要怕报应?该怕的是你娘亲!至于三姑娘和五姑娘,三姑娘唆使幼妹,五姑娘欺负幼妹,这般家教,算什么贵女?”
四个小辈哑口无言,二夫人则哭得更加凄厉,骂道:“叶芸珠,你这祸害,自有天收!”
叶芸珠笑了笑:“我原来,也相信恶人自有天收,可这老天爷看起来忙得很,只能我自己动手。”
此时,外院的管事突然匆匆奔了进来,一脸喜气地说:“老,老夫人,锦衣卫传话,咱家二爷……允许牢中探视了!”
众人皆是一怔,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管事笑着大喊道:“锦衣卫允许我们探望二爷哩!”
锦衣卫直属天子,从来不会给任何人留情面,淮恩侯府亦如是。能够探视,就意味着锦衣卫已经基本将案子查得清楚明白了,不需要再关着顾青凌了。
在一片愣神之中,叶芸珠突兀地“哎哟”了一声,笑着走到老夫人身边,说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叶芸珠说着,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看来,二嫂伺候得莫大人满意得很。”
老夫人迟疑地低语道:“这怎么说……”
叶芸珠暧昧的笑了笑:“看来,二嫂颇擅房中之术,为了二爷,昨晚不知花了多少力气呢!”
老夫人的脸上发烧,斥道:“住口!”
叶芸珠幽幽地叹了口气:“唉,我还是太挂念着三爷了,始终放不开,又不如二嫂这个早已做了人妇的经验丰富。二爷的案子如今终于有了转机,莫大人既然满意二嫂,二嫂可得把握住机会好好努力才行。”
老夫人听着叶芸珠的话,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先将小辈们赶回了院子,而后让带过来的婆子们将二夫人带了下来,对二夫人说:“老二媳妇,为了老二平安回府,这段日子,你可得加把劲啊。”
二夫人还没转过弯,反问道:“母亲说什么?”
老夫人笑了笑,老脸皱成了菊花:“今晚,我就让人送你去雀园。”
二夫人一惊,高声嘶吼道:“母亲,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又不是第一回了。”老夫人咕哝道,“你也不想让二房的小的没爹吧?为了你夫君,你这点苦都受不住?”
二夫人拼命挣扎起来:“不,打死我都不去!”
老夫人沉了脸,讥笑道:“这可由不得你。”
话音刚落,两个膀大腰粗的婆子便拖着二夫人下去了。
一出内讧的好戏,看得叶芸珠寒意丛生。
这才是莫凛安排那个乞丐的原因吧?他早就料到了侯府的这出好戏,还故意安排了二爷消息传来的时机!
莫凛此人,果然心机深沉。
之后的几日,二夫人夜夜都被老夫人送去了雀园。
雀园里发生了什么,叶芸珠全然不知,只知道二房院门禁闭,隔着大半个侯府,叶芸珠都能在自己的芸香阁里听到二夫人歇斯底里的哭声。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日,一日早间,大掌柜突然找上了叶芸珠。
叶芸珠近来困乏得很,早起时精神恹恹的,被玉梅服侍着用凉水净了面,勉强打起了精神,才让玉梅带着大掌柜进来,问:“大掌柜的,什么事儿这么急着见我?”
早间天气不热,大掌柜却已汗湿了外衣,他抖着嘴唇,说:“启禀三夫人。刚才我按照惯例去您的粮油铺子查账,却发现,那铺子已经易了主!”
叶芸珠一惊,反问道:“怎么回事?”
大掌柜苦笑道:“听说,是咱们府上的人,拿着契书,把粮油铺子卖了。而且,不只粮油铺子,夫人嫁妆里其他的绸缎铺、成衣铺、笔墨铺……还有那有着几百亩良田的田庄,全部卖掉了!”
叶芸珠愣了好久才缓过神,心中的怒火腾地燃起,烧得她双目赤红。她的契书都还在老夫人那里呢,卖了嫁妆的人,还能有谁?
玉梅听得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说:“夫人,老爷守着个清贵的祭酒之位,府里根本没有余钱,那嫁妆都是太太从牙齿缝里一点一点省出来的,就这样全没了!没了嫁妆,夫人如何在侯府里过活?!”
叶芸珠闭了闭眼睛,强自按下怒火,沉声问:“还有办法追回来吗?”
大掌柜摇摇头,说:“没办法了。铺子的买卖流程没有问题,依照律法,一经售出,便不可追回了。”
叶芸珠沉着脸送走大掌柜,揣着一肚子的火气,冲到了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