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结论,让荆离心里顿时惊涛骇浪。
你不是她。
老者说,你不是她。
那个她,应该是师父所说的百年前那个风华绝代冠绝六界,和荆离一样紫发紫眸的沫鲛了。
荆离有些颤抖地问出口,“前辈见过她?”
老者没有回答,老眼看着荆离,但却好像是透过荆离,望向无边的虚空,“何止见过。”
老者的声音透着无比的落寞,他顿了半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荆离。”
“不错。”老者抬起手,胳膊迎风而长,片刻间已经抚上了荆离的小脸。那双手已经不能称为手,枯瘦得皮包骨,又满是老茧,刮得荆离脸生疼。
老者已然老泪纵横。枯手又转到荆离头上,抚摸着荆离如锦锻如蚕丝的紫发,“小孩,我甚是喜爱你这头发,可赠我一束?”
荆离点点头,老者食指和拇指一捻,一束头发已落在他的掌中。老者收回手,静静地摩挲着头发。
怀里的欢欢不安分地拱着荆离的胸口,荆离拍拍它的脑袋,示意它无需害怕。
半晌,老者又抬起头,“小孩,我甚是喜爱你这紫眸,可赠我一对?”
老者说的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荆离心里一惊,她深深呼了口气,狂跳的心才平静下来。
老者好整以暇,等着她的回答。
荆离平复了心绪,摇摇头,“不可。”
老者怔了怔,他以为荆离会惊恐地求饶,却不想她这么坦然、理直气壮地拒绝,“为何?”
荆离观察着老者的每一个表情,“爱花的人不摘花,宁可把花养在天地间,享受春风雨露,享受日光照射,这样才能开的旺盛美丽芳香醉人。如果摘下来,不出三天就枯败丑陋,只能随手丢了。”
荆离见老者认真听着,继续说道,“眼睛与这是一个道理。但是,六界的花数不胜数,摘了一朵还有数不清的可以再摘。可荆离的眼睛却是六界中没有第二双了,如果在我眼眶中,才能这么美丽明媚,剜下来就是一个带着血肉的丑陋肉球。只有在我身上,才能发挥它本身的作用。”
她言辞作作,又极有道理。让老者无法反驳。
老者思忖了片刻,果然点点头,“善。”
荆离的眼睛安全了。她暗暗呼了口气。她并不是十分的确定老者会听她的话。所以只能一针见血的说出观点,言明利害。
荆离不是不知道,以老者的能力,收藏一副眼珠是极其简单的事。所以她只有这样一赌。
所幸老者没有不依不饶。
老者又是抿唇一笑,“伶牙俐齿,能言善辩,不像她。”
不像她!
荆离是不愿意他们拿自己跟她作比的。那样让她不再是自己,而只是她的影子,她不愿意做别人的影子。
“前辈既说我不是她,又何必与她比较?”
“亓官冽那小儿不也是这般作比?”
荆离笑笑,“我知。”
她当然知道,他的慈爱,他的疼宠都不是对她。他的眼神即便再柔软再温情,也跟老者一般,是透过她的。
“然,师父救我疼我,纵我不是她,享受这一切的都是荆离,不是她。”
亓官冽救了她,她怎可以怨报德,有不满有埋怨。她相信,只要她乖巧懂事,师父眼里也会看到她。
“你这小孩,当真是小孩么?”
荆离的言行很得体,但是太得体了。完全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应当具备的特质。
所以老者才这么说。
荆离哭笑不得了一声,“原是生活所迫。”
老者又盯了两眼荆离,“你既被他送到这里,定是犯了大错吧,我可助你离去。”
荆离摇摇头,“前辈,我想在这里磨练自己。”
老者一横眉,冷冷的眼神让荆离周身一阵恶寒。方才的片刻相处,荆离就知道老者喜怒无常,瞬息万变。但是她真的不想出去,在这里她的先天之气怎么也达不到饱和,一直在源源不断地变得厚重。
“你杀光了它们,谁来陪我玩。”
荆离脸颊一顿抽搐,陪你玩?他们都被你吓跑了还陪你玩。
荆离不敢再违抗,惹怒了老者,就不是剜眼睛那么简单了,“谢前辈。”
“可不要乱说话,否则,嘎嘎。”老者阴阴地笑起来。
荆离自然是知道的,从方才老者叫师父小儿的时候就知道了,亓官冽纵然厉害,与老者却不是同一级别的人物。
荆离不管老者是谁,只要不伤害师父,就没关系,“荆离谨遵前辈嘱咐。”
“去吧。记得常带眼睛来给我看看。”
老者只是一个眼神。荆离看的很清楚,只是一个眼睛,四周的空间扭曲了。下一个回神间,她已经站在外面了。
噼噼啪啪的声音让荆离知道她没有看错。
老者不是普通的传送。而是堪堪交换了荆离身边的一小片空间与湮没窟外的空间,而且这里已经接近了魔院。湮没窟与魔院的距离不可谓不远!
只是一个眼神!
只是一个眼神就有这么强大。
难以想象他究竟有多强大。
荆离身边的空间终于不再扭曲了。她双脚才稳稳地踩在地上。
老者换回了空间。
荆离终于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气。此时已近黄昏,夕阳暖暖地罩在身上,将窟内的阴寒驱逐干净。
她竟然在窟内劈杀了两天一夜。
然而这两天的收获也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