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忙去吧，荆离留下。”

四人皆一拱手，“属下告退。”

大殿里只剩亓官冽和荆离二人了。荆离深埋着头，自从亓官冽说要收她为徒之后，她便不由自主地对亓官冽升起一股由衷的尊敬。

“荆离，嗯...没外人的时候，本座便唤你离儿可好？”

荆离鼻子一酸，母亲在世时，就是这般温柔地、疼爱地，叫她离儿。母亲遇害数月，再听到这样熟悉而温暖的称呼，荆离的双眼已经盛满了泪水。

这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一滴一滴砸在光洁的地面上。

亓官冽半晌没有听到荆离的回答，却是听见她努力压抑的抽泣声，不禁一呆，他坐起身子，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荆离依然垂着头，走到榻前。

“怎的哭了？”亓官冽伸出手，捧起她的小脸，粉雕玉砌的脸蛋上两行清凉的眼泪，紫色的眸子雾气腾腾，看了好生心疼，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小女童呢，即便言行举止再成熟类成人，也是会委屈会哭的，只是他不知道她悲从何来。

荆离任由亓官冽捧着，胸腔里的那股辛酸更是发酵膨胀，一触到亓官冽心疼的眼神，她便不再抑制，嘤嘤地抽泣起来，哭的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母亲...母亲在世时，也唤我离儿，呜呜...母亲...”

亓官冽显然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只好将她抱上榻，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不哭，乖。有本座在，不会再有人欺负于你，本座庇护你周全。”

亓官冽的话引得荆离更加辛酸，她不再啜泣，转而嚎啕大哭起来，“谢...谢师父...呜呜...”虽然还未正式拜师，但在荆离心中，亓官冽已然是她的师父，悲伤中也忘记了礼节。

亓官冽把头抵在荆离的肩上，“不哭了，你既快入魔，怎的如此懦弱？”

荆离听到这句话，果然不哭了，“是。师父。”荆离抹了抹眼泪，不由自主地，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师父为什么救我？”

亓官冽为她拍背的手一滞，转而抚摸着她的紫色头发，“离儿很想知道吗？”

荆离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忙从亓官冽怀中起来，跪在地上，“离儿只是一问，并无他意。请师父责罚。”

亓官冽摆摆手，“起来吧。你有此问并无不妥。”说完他只是一抬手，荆离便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又回到榻上了，“我有一故人，亦是紫发紫眸。”

亓官冽说了这一句，便没了声音。他的眼神渐渐变的迷离，荆离知道，他必是想起了那位同她一般紫发紫眸的故人。亓官冽的表情陶醉而安然，她不舍得打扰他，静静地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荆离快要睡着了，亓官冽的眼神才渐渐恢复清明。他端详着荆离，“离儿想知道她的故事吗？”

荆离咬着唇，点点头。

“她叫沫鲛。是南海鲛神。你听过鲛人的传说吗，织水成绡，落泪成珠。”亓官冽缓缓说来，“她容颜绮丽、紫发紫眸、风华绝代，六界中无第二人能与她匹敌。她单纯圣洁，不谙世事，奉命看守镇守六界通道的上古神器。”

“她虽为神，心思却简单不若一凡人。最终，她爱上了一个凡人。”

“他们的恋情为六界所不容，她为那凡人受罚，剃神骨，日日受万钧雷霆与天火洗髓之刑。”

“那凡人受被远古上神囚禁在六界中的洪荒巨兽赑黎的诱骗，偷取了她看护的神器，并依靠神器的力量，放出了赑黎。”

“在世的上神们毫无准备，与赑黎大战了九九八十一天，打败了赑黎，将它重新封印回六界。但诸神，却没有一个活下来。”

“她因着在受刑，没有参与大战。变成了六界中最后一个上神。”

“她悔恨难当，唯有自尽以谢众神。她自毁血肉，将她的神力倾注在被众神用生命夺回的神器中。她对自己施以毒咒，永不入轮回，永不得重生。”

“而她的族人，也因为她的过错而受到牵连，地位低下，或被人圈养织绡，或熏眼取珠。且因鲛人生而貌美，亦做为富贵之人的肉娈。”

亓官冽说完，狭长的双眼已然湿润。

荆离听的痴了，竟不曾发觉亓官冽已经讲完了。半晌，她才缓缓问道，“那那个凡人呢。”

荆离说完，心口倏而一阵刺痛，仿佛她可以感觉到沫鲛的绝望和痛苦。

“凡人自知铸成大错，却毫无挽救之法，他只好眼睁睁看着沫鲛在他面前死去，他心如死灰。”亓官冽苦笑地回答她。

“师父就是那个凡人对不对。”荆离胸口闷闷的。她尚年幼，不懂得那男女之间刻骨铭心的爱情。她只是看到她敬爱仰慕的师父眼里那让人羡慕的爱意。

师父因着爱沫鲛，才救了她，并且愿意收她为徒。荆离心里有些失望，也有羡慕。

她羡慕沫鲛即便死了，也被师父疼着爱着记着。她没有母亲了，师父就是这个世上她最亲近的人。她多么希望，师父疼她护她，只是因为她是荆离，而不是因为她有与沫鲛一般的紫发紫眸。

可是她能奢求多少呢。亓官冽救了她还愿意收她为徒，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她都该心存感激。

亓官冽没有回答。他抚着荆离冰凉凉的小手，低声唤道，“离儿，离儿。”

“离儿在此。”

“我定能护你周全，定能的。相信我、相信我。”

荆离抿着唇点点头，“离儿相信师父。”

不管任何事情任何时候，她都会相信他。尽管师父曾经犯了错，为天地所不容，但那些都与她毫无干系。她的心里眼里，只有这一个脆弱地请她相信的师父。

依然是沧海桑田日月流转，她都会相信他。

过了许久，亓官冽才放开了荆离，“你初到魔界，对魔宫还不甚了解，你去找魅吧，让他带你去参观魔宫，他平日里就在合欢殿前巡逻。”

“诺。”荆离点点头，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