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恍如隔世

轰隆。

头顶才绽开一道刺眼的闪电，远处震耳欲聋的炸雷接踵而至。

倾盆大雨下得格外激烈，打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溅起一串串的水花。

一个紫发红衣女子垂首跪在雨中，面前是一道紧闭的朱门。雨水顺着檐瓦急急流下，仿似断线的玉珠。

女子浑身湿透，火红的袍子紧紧贴着她的娇躯，衬出她玲珑有致的绝美曲线。雨水顺着她的小脸缓缓滴入胸口，彻骨的凉意她却浑然不觉。

女子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一双妖艳至极的紫眸，红唇紧抿，现出一脸倔强。

此女子正是十年后的荆离。

吱呀。

朱门大开，印入眼帘的是同样大红袍在身的亓官冽。

亓官冽撑着油纸伞，略带薄怒的星眸看着荆离。昔日的小徒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然终是越来越不服管束。

亓官冽叹了口气，只瞟了一眼便愣住了。淋湿的红袍让她高耸的胸部越发诱人。亓官冽这一刻才真真切切得感受到他的离儿长大了。

下一刻，他便已经到了荆离跟前，把油纸伞撑在荆离上方，言语之间还是满满的怒意，略带了嘲讽，“怎的堂堂万魔宫少宫主，独身敢闯九幽之境，竟也能让雨打湿了衣服？”

荆离仍是垂着头，“离儿不是在受罚么。不敢用法术。”

亓官冽吃了个瘪，心里越郁闷了。还记得她刚来的时候，自己一个皱眉她都害怕得神色戚戚。可是后来的十年里，她似乎是吃定了自己舍不得她，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如今她做错了事，反而要自己来主动低头，她竟还摆出这么一副委屈的样子？

亓官冽恨不得甩手不理她，横竖她也是准蛮魂境界的人了，淋场雨又不会怎么样。可是那脚步却真的迈不开。

亓官冽这样心境的人，也不禁恨得想要磨牙，这十年来，淡漠出世的性子硬是被荆离激的焦躁了几分。看来他真的是太宠着她了。

想到这里，他声音一冷，“起来！”

荆离却没有起身，也同样冷冷地回答，“师父说过，申时才可起身。”

“你......”亓官冽鼻子里哼了一声，“果真是本座的好徒儿！荆离，你可曾记得拜师礼时你说过什么？”

荆离一愣，自己应是把亓官冽气得重了，心下一阵懊恼，一瞬间想到这些年自己的确是有些恃宠而骄的，而亓官冽难得一直包容自己，她委实不该这样惹他生气，遂声音都没了底气，“今日，荆离拜宫主为师，必将恪守孝悌，遵从师尊的教导，万事皆已师尊为先为重为主，勤习术法，绝不忤逆犯上，肆意妄为，如违此誓，挫骨扬灰，人神共诛！”

“枉你还记得！”

荆离已是有些慌乱了，记忆中，这是师父第二次真正地动怒。第一次便是她私自下山路遇元贺那次，她连忙拽了亓官冽的衣角，已是带了乞求，“师父，离儿知错了......离儿......离儿委实有些莽撞了......”

见她服了软，亓官冽果然还是心软了，适才积蓄起来的怒气，被荆离这么三言两语轻飘飘地化解了，“还不起来？”

荆离顺从地站了起来。成年的荆离已经长到亓官冽下巴一般高了，紫发已然湿透，幽幽地看着亓官冽，“师父......不要生气了。”

亓官冽一手持伞，一手随意一挥，荆离身上的湿衣湿发已经烘干，他摸了摸荆离的脑袋，“离儿.....以后不可任性，待到时机成熟，为师自会助你。”

荆离点点头，这次她确然是有些任性了。

“淋了雨，还是回去喝点姜汤，女孩子受了凉总是不好的。”

只是纯粹关心的一句话，荆离却红了脸。还记得她第一次来癸水的时候，仍是跟亓官冽睡在一起的。原本睡得香甜，却是被一阵剧痛痛醒，她捂着小腹，慌乱地摇醒了还睡着的亓官冽，一脸惊恐地望着他，“师父......我......我好痛。”

亓官冽只是睡眼惺忪地盯了她半晌，忽而坐了起来，用被子将荆离一裹，“忍忍，为师去给你叫朱华来。”

朱华半夜起身，为她熬了止痛的汤药，教她如何用棉布。荆离抱着一碗热汤，热气氤氲里红了脸。

当晚，亓官冽一直都在门外等着，没有再进来。直到第二日，他才故作淡定地叫荆离回去睡，随后还给荆离盖了个院子，名为若离阁。

荆离虽是不愿，但也明白男女之别，同眠甚是不妥，只好乖乖住进了若离阁，好在若离阁离着合欢别苑并不甚远，她没事的时候都是赖在合欢别苑。后来及笄时，亓官冽又开设了寂影堂作为她的及笄之礼，荆离又有了一处住所----寂影堂。

然，荆离终日还是赖在合欢别苑。

想到这里，荆离再看向亓官冽时，竟是明晃晃多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这些年，她努力地学习术法，努力地经营寂影堂，她的名号在魔界亦是响当当。任谁提起来，都很是羡慕她只用了十年光景，便从毫无基础修炼至准蛮魂之境，这样的成就，连亓官冽也是比不得的。

“师父。”

“嗯？”

“这么多年，谢谢你的栽培爱护。”

亓官冽已经拥着荆离进去了，听到他这句话，他背影一怔，心下也是一阵怅惘。

白云苍狗，竟然又是一个十年了。这个十年，因为有了这个黏人的小徒，竟是过得比之前的百年还要快。他救回来的那个奄奄一息一脸倔强的小女孩，如今也成了魔界的风云人物了。

可她一心记着的，都是报仇。

昨天竟然胆大到偷偷溜出宫去，妄图通过九幽之境，回到人间寻仇去。还好自己发现得快，及时的给她逮了回来，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正所谓关心则乱，往往只要跟她安危有关，他总是乱了章法。可是她陪了自己一个漫漫十年，终于还是有自己的事要做啊，留也是不留不住的。

罢罢罢，如此便由着她去吧。

荆离在亓官冽房里赖了一会，雨停了便回她的若离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