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庐江城,孙策寓所。
因为仍然授命陆康为庐江太守,所以孙策并没有搬进庐江的太守府中,而是命陆康在城内随便寻了一间府邸供自己暂住。不过陆康为官多年,何等精明,所以孙策在庐江的住所虽然简单,但气度却十分恢弘,且与周瑜的寓所只有一墙之隔。
中厅的桌上摆着几道菜肴,吴氏面色不悦的坐在桌边道:“伯符,公瑾,娶妻这么重要的事情,怎能如此草率。如今三书六礼就只差迎亲书和迎亲了,你二人的终身大事,我这做母亲的倒是最后一个才知道,你们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我。”
“母亲息怒。”孙策诚惶诚恐的拜伏请罪,“您身体不好,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孙策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母亲,见吴氏虽然还是满脸阴云,但是神情较之前已经缓和许多,于是凑上前去,一边给母亲捶背一边道:“娘亲,丹阳距庐江遥远,您年纪又这么大了,儿子不想您来回折腾,所以才擅作主张。”
吴氏横了孙策一眼道:“既然你知道为娘的年纪这么大了,还敢有事情瞒着我。你指望我还能赶上几次你们娶亲?”
孙策满头大汗,唯唯连声道:“是,是,娘亲教训的是,是儿子欠考虑了。”
吴氏转身轻轻抚摸着孙策的头发,爱怜的道:“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儿这么好福气,竟令伯符和公瑾为之倾倒。”
孙策乖乖答道:“是庐江城外乔公家的女儿。”
吴氏怔了一下,疑道:“庐江乔公?我记忆中扬州似乎没有乔姓的士族门阀。伯符,难道你要娶寒门女子?”
孙策还没来得及答话,吴氏就一脸不悦的教训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伯符,你背负孙氏命运,怎能将个人的情爱参杂其中?为娘知道情爱悦人之处,但这只是庸碌的愉悦,你身上流着猛虎的血,若是仅仅为了娶一个女人而娶,那同市井中贩夫走卒的嫁娶有什么区别?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世间本就有许多事情身不由己。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孙策低声嘟囔道:“婚姻是结一世的姻缘,若是娶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也不见得是什么英雄气长的事情。”
“伯符,你居然敢跟为娘回口,你真是长大了。你既然领袖江东,婚姻便不仅是嫁娶,而是交易,交易的砝码就是双方的身份。”吴氏又瞪了周瑜一眼,“伯符一时为美色蒙蔽,公瑾为何也跟着一起胡闹?”
“公瑾是个胆小的,母亲别吓坏了他。”孙策笑着拥抱母亲,耳语道,“儿子何等精明,怎会做蚀本的交易,这一节母亲不用担心。本朝太尉乔玄的女儿,如何会辱没了我们江东孙家的名声。”
半月之后,孙策和周瑜的迎亲轰动了整个庐江城。
孙策和周瑜身着玄红色礼服,骑在鞍饰华贵的赤色骏马上,身后是两辆缓缓行驶着的四望通幰七香车和近千人的迎亲队伍。孙策和周瑜在马上不时的回头望向车里,车中的女子虽然盖着盖头,但是两人都能深刻的感觉到盖头下那如秋水般的眸子中所流露出的爱慕和深情。
迎亲的队伍终于到了孙策和周瑜寓所外一处宽敞的空地上,三十六个华贵的锦帐早已搭建完成。因取青庐中成婚的习俗,所以锦帐均以青布幔搭成,每个锦帐内铺有毡毯,设有筵席,其中最大的一个锦帐做为行礼和观礼所用。
鼓乐喧天声中,孙策和周瑜翻身下马,分别走到各自的四望车前,伸出了手,大乔和小乔搭在各自夫君的手上,盈盈下车。孙策和周瑜牵着妻子,鸾带相结,在侍者的唱礼声中步入大帐之内,拜见吴氏和乔玄。吴氏看着孙策和周瑜终于成家立业,欢喜的眼中含泪。乔公得了两位当世英杰为乘龙快婿,脸上也是难掩喜色。
侍者大声报唱着来贺的宾客和礼单,除了孙策的部属和扬州的名士外,连远在许都的曹操也送来了贺礼。乔玄诈死隐居在士族中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此次见乔玄竟然毫无避忌的出面并将自己的两个爱女许配予孙策和周瑜,天下的公卿士族不得不对孙策这位新崛起的诸侯另眼相看。
因取婚者“昏”之音,故汉末多在黄昏举行交拜之礼。黄昏时分,宾客们皆已入席,两对新人牵着鸾带,站在堂前。拜毕天地父母之后,侍者以托盘各奉上一只葫芦,盘中还盛着一柄扎着红花的短刀。孙策和周瑜将妻子白皙柔软的手牵起,一起握在刀柄上,合力抓起短刀,将葫芦从中劈成两半。侍者又呈上了一个酒樽,将酒倒入刚刚劈成的瓠杯之中,新人们举起瓠杯饮尽了,宾客们纷纷鼓起掌来。
大乔和小乔行完礼后,便被送回了孙策和周瑜的府邸中去。身为吴侯和江东的智囊,孙策和周瑜不得不陪着在场的宾客宴饮。三十六个锦帐中坐着的都是江东和扬州的成名人物,虽说是自己的治下,却是一个都怠慢不得。赵云和甘宁恭敬的跟在孙策和周瑜的身后,两人手中各提着一个大酒樽,孙策和周瑜向宾客敬酒时都是由他二人负责斟酒。作为新人的伴郎,赵云和甘宁也装束的十分齐整,甘宁更是难得的将茅草般的头发梳好,紧紧的束在脑后,就连平日不加修饰的胡渣也剃的干干净净。
孙策和周瑜在锦帐中酒到杯干,宾客们不禁为两人的气度和酒量心折,心中更添亲近之意,殊不知赵云和甘宁提着的酒樽中盛着的都是兑过清水的酒,否则孙策和周瑜若是在新婚之夜喝的酩酊大醉,岂不辜负了府中等待的娇妻。
孙策和周瑜在三十六个锦帐中一一应酬后,在一众宾客的祝福声中回到了各自的寓所。走进府中,隐约还能听到不远处宾客们的嘈杂声。孙策拍了拍脸,清醒了一下,推开房门走入新房之中,大乔听见门响,微微掀起盖头,看见是孙策,起身迎上前去,盈盈拜倒:“拜见夫君。”
孙策也跪拜还礼,之后起身将大乔扶着坐回椅子上。孙策拿起了桌上的双钩秤杆,将大乔的盖头缓缓挑起,露出她清丽娇美的脸。大乔今日略施粉黛,比之前所见时更显得美丽,孙策不禁看得呆了。
两人相对无言,孙策平日与众将对谈时口若悬河,此时讷讷的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时,几名婢女走进房间,呈上了一壶酒和两个白玉酒杯,原来新婚夫妇在房中还要再行一次合卺之礼。
饮完了交杯酒,婢女们撤去了酒杯,一名婢女将大乔的凤冠脱去,发髻解散,边为她梳理长发边祝道:“一梳至颈,白发齐眉;二梳至腰,子孙满堂;三梳至尾,永不分离。”行完了梳头之礼,婢女跪下道:“请新人早些安息。”说罢,躬身退出新房,带上了房门,整个房间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大乔低着头,红着脸绞弄着自己的喜服,孙策望着长发披肩的娇妻,好像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浑身不禁燥热起来,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孙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自我起兵以来,每战必亲冒矢石,奋勇当先。今日新房之中,岂能临阵退缩!”说罢,抱起大乔,边向床边走去边在她颈边吹气道:“莹儿,切勿矜持,今夜但凭为夫攻城略地。”
建安二年夏,孙策和周瑜在庐江迎娶乔莹乔倩姐妹,而二女的父亲,正是本应在汉光和六年去世、有着万世名臣之称的大汉太尉乔玄乔公祖,孙策的声威因此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同年六月,袁术不断下诏催促与曹军对峙的纪灵出兵迎敌,纪灵迫于压力,恸哭之后领兵与曹军决战。六月十七日,淮南军被诱进隘路,曹军精锐自后截断其主力归路,淮南军遭到重创,纪灵率军冲杀三日不得突围而出,终战至全军覆没,纪灵亦为流矢所中,死于乱军之中。
扫平了自己进军路上最后的绊脚石,建安二年六月三十日,曹操迅速集结三万人的战力直扑寿春。而驻扎在庐江的孙策和周瑜,也告别新婚燕尔的妻子,领军直奔寿春而来。同年七月初六,孙曹两军汇合于寿春城下,包围了仲氏皇帝袁术最后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