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一直是乱世中的一片乐土,除了几年前孙坚攻打过一次襄阳外,席卷天下的熊熊烽火并没有波及到荆州。
荆州南郡江陵,州牧府。
夜已经深了,州牧府的后堂中还是一片灯火通明,里面传出男女嬉笑打闹的声音。
“来,陪本公子在喝一杯。”被薄绢蒙住眼睛的少年公子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探着摸索。他循着声音向前一扑,捞住了一个姑娘的裙角,他拽着裙角上去一抱,却抱了个空,杯中的酒也洒了一地。
“公子,我们在这里呢。”几个妖媚的女子一边笑一边用手中的手帕扇着风。
“嘿嘿,戏弄本公子是么,等会就有你们的好看了。”宽衣散袍的公子淫邪的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扔掉,侧耳仔细听着女子们移动的声音。看到这般情形,女子们也都静了下来,她们用手帕遮住嘴巴,轻轻的迈着小步移动,软底的素绢小鞋踩在厚重的毛毯上,没有丝毫的声音。公子在堂中扑来扑去,都扑了个空。女子们强忍着笑互相推搡起来,终于,一个女子脚下一绊,摔在公子的怀里,公子顺势一抱,笑道:“嘿嘿,还不是被我抓住了。是不是桃花,来,让本公子亲一个。”公子一边笑,一双手一边不安分的在女子身上上下游走。
“长公子,大事不好了。”蒯越满头大汗,将房门猛的撞开,扑倒在地。
公子不悦的将怀里的女子推开,伸手扯下了蒙住眼睛的薄绢道:“蒯主簿,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能明天再说,偏要在这个时候来坏本公子的雅兴。”
蒯越挥手命女子们下去,之后焦急的从怀中扯出一条布帛呈上:“长公子,大事不好了,江夏八百里加急,孙策起兵入寇!”
“什么!?”刘琦大吃一惊,劈手将布帛抢了过来,就着堂中的烛火细读。
黄祖的报告十分简单,但是刘琦的心情却绝不简单。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的血色也渐渐的褪去,他像丢了三魂四魄一样,只觉得天旋地转,竟然无法站稳。
蒯良上前扶住刘琦道:“长公子,赶快召集众人商议如何退敌吧。此事定然瞒不住主公,不如将主公也请出来。我等如何应对,还请主公和长公子定夺。”
“那你还不快去!”刘琦又急又怒。
“是,是,属下这就去召集文武。”蒯良转身小步跑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被风带上了,刘琦双腿一软,再也支持不住,瘫坐在地上。
刘表喘着粗气坐在荆州州牧府的中堂之上,自从孙坚攻打襄阳殒命后,刘表思来想去,总觉得将荆州的治所安在襄阳很是不妥,所以才迁来南郡的江陵,本想在这里好好的享几年清福,安度晚年,谁知先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整天不是喝酒就是玩女人,将好好的荆州搞得民怨四起;后是孙策履行自己的诺言,起兵西进为父报仇了。
刘表愁眉紧锁的道:“诸公不必拘礼,荆州现在正处于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眼下如何退敌,还请各位一起拿个主意。”
“父亲,万事以和为贵。”刘琦焦急的说道,“依孩儿之见,不如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去与孙策议和。”
听到这番谬论,刘表不禁恼怒,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废物,但毕竟是亲生骨肉,怎么也不肯相信他竟然废物到如此地步。刘表怒道:“愚蠢!简直是愚蠢之极!你以为孙策是为了什么而来,他是来为父报仇的。你是不是准备杀了为父,然后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带着我的人头去与孙策议和!”
“孩儿不敢。”刘琦汗流浃背,讪讪的住了嘴。
蒯越出列道:“主公请息怒,长公子只是一时欠了考虑。”
“你不必为他求情,若非这不孝子无智无能,荆州如何会至于今天这般田地。”刘表怒气未息。
“主公,依在下之见,孙策攻伐荆州,必先从江夏或荆南下手。荆南四郡与交州接壤,利于用兵,但孙策新定交州,民心不稳,加之军粮的运转供给也不方便,所以其从交州出兵的可能性不大。寿春之战后,江东的主力和新训练的生力军都集中在庐江郡,庐江毗邻江夏,不出意外孙策定会先发兵江夏,之后逆江而上,压制荆北,继而横扫荆州。”蒯越展开一幅荆襄九郡的地图,侃侃而谈。
“异度言之有理。”刘表看着地图,忧心忡忡,“江夏由黄祖把守,以他的才能,恐怕无法抵挡孙策的进攻。”
“主公所言不差。”蒯良出列禀道,“依在下看,整个荆州能与孙策抗衡的将领也是寥寥无几。”
刘表阴沉着脸道:“子柔此言何意?难道是让我引颈就戮么?”
“在下不敢。”蒯良摇了摇头,“依在下之见,当今世上能阻止孙策出兵的,除了曹丞相别无他人。如今的上策是主公向天子上表,奏报孙策目无法纪,擅伐汉室宗亲,请朝廷出兵剿灭。如此,可保荆州无虞。”
刘表皱了皱眉头道:“曹操并非仁义之士,对荆州亦久怀觊觎之心,子柔此举恐怕是引狼入室。”
“姐夫,如今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蔡瑁开口道,“倘若朝廷颁下明旨,孙策不得不考虑曹丞相的态度,或会投鼠忌器。”
刘表为之语塞,良久,刘表叹了一口气:“只能如此了。朝廷决议尚需时日,在此之前一定要挡住孙策。蒯越,你携我亲笔书信亲往南阳宛城,命张绣及其所部立刻南下,前去江夏协助黄祖守城。蒯良,你携我表章亲往许昌,奏明圣上。其余诸将,各守其位,积极准备粮草兵马,若事有不济,便与孙策拼个玉石俱焚!”
南阳郡宛城。
张绣咬牙拍着座椅的扶手,脸色极为难看:“先生是否看过刘表的书信?刘表简直是愚蠢之极,他的手下也是一群废物,天下哪有派骑兵去守城的道理!”
“将军稍安勿躁,这封书信的内容原本在在下意料之内。到了这个时候,荆州的朝堂上还在勾心斗角,实在可笑。”贾诩浑不在意的一笑,“不过,刘表的决议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张绣肃然看向贾诩,请问道:“先生有什么可以教我?”
张绣与其他出身西凉的将领不太相同,虽然他本人凶悍无比,暴虐非常,但是对读书人却是非常尊敬,对贾诩更是敬重有加,言听计从,这恐怕也是贾诩一直不肯离开张绣的原因。
“若天下安宁太平,以刘表之才,定可位列三公。可惜现在是乱世,刘表多疑无决,手下又无能臣辅助,此次荆州必然难保。”贾诩神情严肃,低声道,“所以留在荆州对于我们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南阳既是荆州北方的屏障,又是河洛南方的壁垒,曹操如今虎踞河南,对此地未必没有染指的心思。若是孙策和曹操一起来攻,我们将会被活活困死在宛城,左右难以讨好,所以在下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摆脱这样的困境,而刘表已经贴心的送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先生的意思是……”张绣困惑不解。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将军手握天下首屈一指的骑兵,试问哪个诸侯会不欢迎?我们需要仔细斟酌的只是投靠于谁。”言及于此,贾诩略作沉吟,似乎颇有难决之意。
张绣忍不住道:“现在天下实力不俗的诸侯无非是益州刘璋、汉中张鲁、西凉马腾韩遂、河北袁绍刘备、河南曹操、江东孙策区区数人而已,先生认为他们优劣如何?”
“刘璋张鲁马腾韩遂皆是碌碌之辈,无需再提。其他几人之中,刘备僻处北疆苦寒之地,是下下之选。曹操现在黄河与袁绍对峙,大战一触即发,单就实力而言,曹操绝无取胜的可能,但是面对袁绍,他倒有了七成胜算。袁绍志大才疏,空有雄心但遇事软弱,袁曹一旦开战,胜负尚是未知之数。江东孙策几年之间迅速崛起,虽然有了争夺天下的实力,但是毕竟根基不稳……”说到这里,贾诩幽幽的别有深意,眯起了眼睛出神。
“依先生之言,曹操、袁绍和孙策三人都有各自的优势和弱点,究竟应当如何选择,还请先生为我一决。”张绣茫然起来,看着贾诩等他解说。
“在这个时候,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贾诩思索着道,“现在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南阳这个是非之地。之后如何,在下暂时难以决断,但请将军放心,在下定会为将军谋得一万全之策。”
许昌丞相府。
曹操将刘表的表章展示给众人,略带无奈的笑道:“刘表真是越老越废物,以荆州数万带甲之众,竟然连拦阻孙策的勇气都没有,倒是有脸在这个时候向我求救。”
荀彧近前一步道:“主公,蒯良还在府外等您的回话。”
“告诉他近来陛下龙体欠安,表章我自会代他转呈,让他先回荆州去吧。”曹操又嘱咐了荀彧一句,“要是他想见我,就告诉他我也病了。”
“在下明白了。”荀彧躬身领命,转身径直向丞相府的前门走去。
曹操就着灯火将手中的表章点燃,刘表的一丝希望随着一阵火焰的腾起,很快的化作一团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