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二月二十九日,江夏城。
蔡瑁的族弟蔡熏腆着一张肥白呆蠢的脸,向黄祖躬身长拜道:“黄少将军意外殒命,实在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荆州的少年英杰,无外乎长公子和黄太守的公子,如今黄射公子遭逢不幸,荆襄九郡的英雄豪气,可算是无以为继了。”
黄祖看着刘表的手令,咬牙道:“景升兄果然没有令在下失望,就算文聘屡立战功,说到底也只是景升兄门下的一条狗。这样的奴才居然胆敢害死我的爱子,若他不死,这江夏城我也不用守了。”
“请黄太守以大局为重。这次在下奉密令而来,就是为了还黄太守一个公道。”蔡熏一脸讨好的表情,“有一件事好教黄太守知晓,此份手令并非主公所发,而是由在下的兄长蔡德珪代发的。”
黄祖微微一皱眉头道:“荆州的大小事务什么时候轮到蔡瑁做主了?”
蔡熏听到黄祖直呼蔡瑁的名字,且言语中颇有不敬之意,心下很是不悦,但又不敢表现出来。蔡熏四下环顾,见左右无人,上前低声对黄祖道:“黄太守不知,主公偶感风寒,久治不愈,近来病体愈加沉重,已经无法起身理事,所以才将大小事务交托予长公子刘琦打理,同时命在下的兄长和蒯良、蒯越兄弟共相扶助。这次文聘害死黄少将军,我兄长得知后痛心非常,故不念同袍之情,力排众议,代主公发下斩立决的手令。”
黄祖略略沉吟道:“这么说,荆州现在是由蔡、蒯两家主事了?”
蔡熏满脸堆笑道:“黄太守怎么能这么说,天下都知道荆州是主公的基业,我们蔡氏和蒯氏虽然是荆州望族,却也不敢行篡逆之事,待主公病愈之后,这大小政务还是要请主公做主的。”
黄祖沉吟了片刻道:“蔡将军此次帮在下报了杀子之仇,有什么要求,便请痛快的说出来。我黄祖是个粗人,不愿意多费心神去揣测朝臣的心思。”
蔡熏不胜欢喜的道:“黄太守果然是荆州公卿第一人,和黄太守打交道就是痛快。在下的兄长有几句不便写下来的话,托在下捎给黄太守:倘若主公有什么不测,立嗣之时还望黄太守多多帮衬。”
黄祖神色一变道:“刘琦虽然是不成器的纨绔,却是景升兄的嫡子。就算景升兄有立幼子之心,刘琮不过是几个月大的孩子,如何执掌得了荆州?”
“黄太守,有些话还是不要讲出来为好。”蔡熏笑道,“刘琮虽然年幼,但是其母蔡夫人心思缜密,我兄长又手握荆州兵权,如再能得到黄太守这般智勇之士的辅佐,执掌荆州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黄祖沉吟了半晌道:“景升兄的家事,原是轮不到外人插手。但是蔡德珪将军盛意拳拳,在下实在不便拒绝。不如这样,只要蔡将军这次能将文聘的人头提回来,在下今后便唯荆州蔡氏马首是瞻,如何?”
蔡熏哈哈大笑起来,蔡瑁千叮万嘱的事情这么轻松就完成了,不禁让他有些得意忘形。蔡熏向黄祖伸出手道:“黄太守,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黄祖在蔡熏的手上重重的拍了一记。
三日之后,文聘的军营中。
蔡熏坐在帐中上首,脸上堆满了笑容道:“文将军在此据守半月有余,孙策大军寸步难进,主公得知这个消息不知有多高兴,恨不得背插双翼,亲自飞来见一见文将军和你麾下的虎狼之师。可惜主公近日偶感风寒,身体实在不方便,不过一应赏赐已经托在下全部带来了。文将军,在下在荆州这么久,还没听过主公对哪位将军有如此盛赞的。”蔡熏向文聘竖起了大拇指,“以后文将军在荆州众将中就是这个啦!”
文聘心中暗暗纳闷,他与蔡瑁在刘表帐下共事近十年,十年间两人从无往来,虽然说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文聘看不起蔡家兄弟也是众人皆知的。这一次若不是蔡熏奉刘表之命前来,文聘连见都不愿见他。
蔡熏见文聘对自己的恭维没有任何表示,心中不禁暗骂道:杀千刀的狗奴才,一会儿便教你知道我的厉害。不过蔡熏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而是笑着向从人挥了挥手道:“还不将主公的赏赐呈上来。”
使团的武士们鱼贯而入,手里都捧着雕刻精美的漆木盒子,蔡熏嘿嘿一笑道:“还不打开请文将军过目。”
捧着盒子的武士们揭开了盒盖,血水滴滴答答的滴了下来——盒中装的并非什么赏赐,而是一颗颗人头。文聘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住盒子中的头颅,放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他的嘴唇剧烈的颤抖着,却说不出来话,泪水不可自抑的从眼中涌出。文聘的身子一晃,猛的吐出一口血来。
“奉主公密令,文聘意图谋反,罪无可恕,其父母妻儿已就地诛杀。左右,与我拿下文聘,如敢反抗,格杀勿论。”蔡熏闪到武士们身后,向前一挥手,武士们抛下手中的木盒,举刀向文聘杀来。
此时,一直跟在文聘身边的亲兵挡在文聘的身前,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脸上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他冷静的拔出长刀,将刀鞘摔在一名武士的脸上,随后一道雪亮的刀光扬起,将冲在最前面的敌人一刀断首,漫天的血雾中,亲兵放声大喊道:“文将军,快杀啊!”
文聘缓过神来,身形一震,如捕食的猛虎般扑向躲在众人身后的蔡熏。文聘踢飞了几个意图阻挡他的兵士,一手狠狠的卡住蔡熏的喉咙,另一手从腰间拔出佩剑,架在蔡熏的脖子上。文聘赤红着双眼环视四周,目光扫过之处,所有人都惊恐的向后退却。蔡熏还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此时的任何反抗只不过令扼在喉间的手加重一分力道而已。
“文将军……饶命啊……我,小人也是迫不得已……”蔡熏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来。文聘丝毫不为所动,蔡熏每说出一个字来,他的手就再加重一份力道。
文聘沉重的喘息,嘶哑着咆哮道:“那我的家人呢,你杀他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饶他们一命?”
狂怒之下,文聘猛然发力,将蔡熏的喉管捏的粉碎。随蔡熏前来的武士们看到这一幕,彻底丧失了抵抗的决心,纷纷抛下刀剑一起跪倒。文聘将蔡熏的尸首踢到一边,问自己的亲兵道:“子明,眼下我们如何是好?”
吕蒙直直的看着文聘,半晌方道:“将军莫怪在下直言,刘表老迈昏聩,刘琦懦弱无能,在下料荆州必不能守。为今之计,只有向孙策投降了。”
文聘默然良久,深深的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建安三年三月初三,驻防于江夏前线的文聘领兵向孙策投降,之前两军曾一度对峙长达半月之久。最终,在江夏太守黄祖之子黄射战死后,蔡瑁以刘表的名义将文聘的家属全部处决,而此举直接将这位荆州名将推上了反叛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