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七月初七,联军中军大帐。
孙策向曹操抱拳行礼道:“自虎牢关一别,直到今日才有缘再见。曹丞相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实令在下称羡。”
曹操披着华贵的大氅,起身还礼道:“伯符折煞老夫了,想不到当年的贵公子,如今已经成了雄霸一方的诸侯,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们这群老家伙当真十分惶恐。”
帐中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一片和乐的景象。互相见礼后,曹操起身将寿春城的总图在军帐壁上挂起。城墙的高矮厚薄,城中的主要建筑,附近的河流地势均在地图上标记的清清楚楚,可见花了一番功夫。曹操向帐中众人拱手行了一礼道:“既然各位已经相互熟悉,老夫也就不再多做客套。袁术谋逆,人神共愤,此次能否擒杀逆贼平定疆界,就有赖诸位一同努力了!各位有什么见解,还请畅所欲言,既然同为国家出力,就不必顾忌身份尊卑高低,这军帐之中是群英会,并非一言堂。”
许褚性情急躁,当下站起身来,高声请命道:“只要主公定下方略,末将愿率三千步卒充作敢死军,登上寿春城头,擒杀袁术老贼。”
周瑜摇了摇头道:“许将军与帐下的三千人之所以称作敢死军,只怕是因为无法求活吧。”
许褚怒气上涌,对着周瑜吼道:“你这小子敢小觑我!”
“仲康不可无礼。”曹操道,“这是江东的美周郎,文韬武略,儒将风采。”
许褚虽然鲁莽,但是平生对曹操最为忠诚,只好不甘的拱了拱手道:“是末将失礼了。以上只是末将的一点浅见,还请各位将军斧正。”
周瑜还了一礼道:“许将军的英勇,在下十分佩服,只是有一事请教——不知许将军如何登上寿春城头?”
“当然是用云梯!”许褚睁大了双眼,“江东军不会连云梯都没见过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周瑜用手比划到,“云梯总有高度的限制。袁术儹称帝号后,按照帝都礼制重新修建了寿春的城墙,将其外围加厚加高,若是一年前,云梯不失为绝妙的攻城器具,可是如今,寿春的城墙是名副其实的高不可攀。”
“那么火攻如何?”夏侯渊起身道,“现在正值秋日,万物干燥易燃,末将帐下有五千善射之士,若是齐发火箭,定能叫寿春城变成一片火海!”
周瑜又再摇头道:“恐怕也是不成。寿春城内外有两层城墙,火箭若无法射进内城,对敌的杀伤就极为有限,而且江淮地区不同于北方,秋日多雾多雨,点火不易。”
夏侯渊垂头丧气的坐了下来,军帐中一时鸦雀无声,众将均面带愁容,却见坐在曹操下首的郭嘉微微一笑,朗声道:“既然火攻不成,何不用水攻?”
“水攻!?”孙策闻言一惊。
“不错,水攻。”郭嘉起身指向地图,“距寿春不远便是淮河和颖水的交界处,只需掘开堤坝,将两河之水灌进寿春城中,就算再高再厚的城墙也拦不住滔天的洪水。只要寿春城中进水,几日后粮食发霉,士卒疲惫,袁术便想坚守也是有心无力。”
“断然不可。”孙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淮南地处低洼,一旦掘开堤坝,淹沒的不仅仅是寿春一座孤城,其周边百里将会成为一片泽国,寿春附近住着数万无辜的百姓,难道袁术一人谋逆,就要这些人一起为他陪葬么?”
“难道孙将军有其他拿下寿春的妙计?”郭嘉抬了抬眼道,“如此便请孙将军赐教,我等洗耳恭听。”
“在下并没有什么妙计,只是堂堂王师行此有违天和之事,难道不怕损害陛下的政德么?”孙策面色冷峻的质问一言不发的曹操。
曹操微微皱了皱眉,夏侯惇见状,站起身来道:“袁术大逆不道,陛下震怒,这才命我家主公行征伐之事,临行前陛下曾颁下旨意,无论使用何种方式,务必剿除逆贼。若我们一战成功,斩杀袁术,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在乎什么政德。”
孙策冷冷的摇头道:“元让将军怎敢擅自揣测圣意,若是日后陛下怪罪下来,元让将军担当的起么?”
夏侯惇在之前擒杀吕布的战役中为暗箭所伤,射瞎了左眼,此时伤患初愈,他解下盖在左眼上的眼罩,指着空洞的眼窝喝道:“眼睛我都舍得,还有什么舍不得,大不了砍了老子的人头。”
夏侯渊也在一旁阴恻恻的道:“天下岂有不死人的战争,孙将军置为自己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性命于不顾,却去管百姓的生死,岂不令人心寒。”
孙策强压下心中的怒气,环顾四周道:“诸位,在下怎会不顾惜自己帐下子弟的性命,只是我江东军将之所以成名,并非因为智谋超群或是武略出众,而是因为我们有所不为!”
“好一个有所不为,伯符这番话实在令老夫佩服。”曹操目光犀利的盯着孙策,“只是老夫有一事想请教伯符,天下苍茫众生,在这乱世中苦苦挣扎,又有哪一个不可怜,不无辜?用刀杀人,用水杀人,同样是杀人,两者之间又有何不同?太平之世当以仁德治国,令万民安居乐业,当此乱世,若不携雷霆之威纵横寰宇,又如何能令四海宾服?”
孙策闻言,低头沉默不语。
曹操缓和了下语气道:“若是伯符另有良策,便请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只是老夫想提醒伯符,你我虽然等得,你我军中的军粮可等不得。”
孙策为之语塞,沉默了一刻,方才开言道:“多谢丞相提点,在下受教了。既然丞相奉皇命前来征讨,万事还请丞相定夺,丞相传下将令,在下不敢不遵,只是烦请丞相暂缓几日,让寿春周边的百姓可以逃往外乡躲避。”
曹操沉吟片刻,挥了挥手道:“就依伯符所言,五日之后,掘堤放水。”
孙策不再多话,带领江东众将起身告辞。出帐前,孙策稍微停了一步,微微侧头道:“希望丞相已经准备好足够的石灰和硫磺,我不希望士兵们死于水灾之后的瘟疫。”
帘子落了下来。
“是只聪明的老虎。”曹操舒展了一下自己早已酸麻的筋骨,“只是太过年轻,拘泥于小节,难免妇人之仁。”
郭嘉轻笑了一声:“等到他能如主公一般为达目的诡计百出、不择手段之时,才算是我们真正强劲的对手!”
曹操闻言也不发怒,大笑起来:“奉孝真是我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