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猛地睁开眼睛,手从墙上离开,从幻境中脱离,额头冒出大颗粒汗珠,随着莫离喘气的摆动头脑左右晃荡,却不滴落,她暗自深呼吸,虚弱地轻吐道:“没事,我想爬上去做抛物实验,滑下来了。”
她撒谎了,老天会原谅她的,这样善意的谎言是不会被责怪的,因为她再也不想经历一遍被人当成恶魔一样防备的事,那滋味很不好。
庆幸的是,顾慕戈信了,他先是轻松了口气,然后语气严苛带有责备地说她:“你给我待在地上不要动,爬墙这种事要让我来。”
莫离轻轻扯开一个笑容,转身面对他,从容地戴上手套,顾慕戈从来对她深信不疑,她很感激,他也从来对她温柔照顾,她很感恩。
“知道了。”莫离的声音轻轻地,弱弱地,脆脆地,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顾慕戈看着她白皙瘦长的手背,面露诧异,轻轻挑眉:“你脱手套了?”
第一次见到莫离的时候她就戴着纯白手套,第二次见她还是那双手套,第三次见她时换了一双别样的白手套……顾慕戈次次见她,都会有双手套在她手上,极少摘下来,莫离和别的女生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她的衣柜,手套多过衣服。
莫离的手常年戴着手套,不见阳光,非常白皙,她本人极瘦,手指非常秀气,根骨分明,顾慕戈曾问过她,为什么一直带着手套,她当时笑容干净,说因为喜欢,顾慕戈却不信,他也有喜欢的事物,却不会如此执着着十年爱一物。
“要爬墙,怕手套脏了,就解了。”莫离拿戴上手套的手指了指身后。
“你等下把包给我,我上去扔下来试试看。”顾慕戈越过莫离摸了摸墙洞,踩上第一个,极其快速地爬到了顶头,非常利落。
莫离解下背上背包递给他,那是她模仿张洲阳书包做的,装的东西也差不多重量,是什么情况,一扔便了然。
顾慕戈爬上墙头,盯着地上书包的旧坑,单手提着书包,轻轻推送,书包掉落在旧坑边上不远处,隔了三米远看下去,压痕依旧大于它,可见那书包不是从墙头丢下去的。
他反身几步下滑,稳稳落地,拍了拍手上的泥,蓝色长袖衬衫背后粘上灰渍,反手勾肩,伸直手指,拍了两下没拍掉,莫离干笑,受了他一瞪眼,掩笑收敛一些上前帮他。
“看来,我们又猜测错了。”顾慕戈整理好衣袖。
“哪里不对?”莫离疑惑抬眼看他,他一米八一,莫离一米六二,两人的个头差的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莫离尝尝仰得脖子酸疼。
顾慕戈看向远处,动了动嘴角:“书包不是从上面被扔下去的,坑的痕迹太浅。”
莫离沉默地消化着他的话,坑痕过浅说明压力不够,包太轻是一回事儿,丢包的距离过短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丢包的距离过短?除开围墙,这里并没有能够站立的地方,唯一的可能就是包是直接从凶手手中被丢下去的!
豁然开朗,莫离转身往学校里面跑去,边跑边喊:“快点回去,我们去做另一个实验。”
顾慕戈苦笑不得,这丫头总是一惊一乍的有另外的主意,好在她另辟蹊径总能奏效,在顾慕戈的概念里,其实目前他们还有那么点儿时间,不着急这一时,奈何前头那人已经跑远,他只得摇摇头跟上。
莫离腿短身子弱,就算用跑的也不算太快,顾慕戈身强体健又有大长腿,只是加快了步伐便在门口追上了莫离,为了迎合莫离的步数,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对此,莫离很幽怨,大长腿无敌了不起。
莫离一路奔向案发现场,捡起地上的书包,盯着原有坑的压痕看了几秒钟,站直了身子,眸光打量了下周围的保安,指了指站立在顾慕戈身边的那位,问道:“你,能过来一下吗?”
被指中的那人面相朴实,是刚刚和顾慕戈搭话的保安唐平,他全身僵硬了一下,右脚后退一小步,眼神闪躲,双手互相揉搓着,佝偻着背部,低下头,眼神瞟向右边,一秒钟收回。
莫离不由觉得奇怪,她只不过叫他出来一下,而他的表现过度紧张,充满了防备,随时准备逃离,而他最后那一眼看的,明明就是刘远。
莫离看着刘远,说话却是对着唐平:“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让你帮个忙而已。”
刘远瞪了唐平一眼,凶神恶煞的,颇有些恶棍味道,刘远为什么这么凶狠?莫离把视线移向唐平,他始终低着头,让人看不见表情,听了莫离的解释才缓缓抬起头,往前动了两步。
莫离把书包递给唐平,仔细地把动作要领说了一遍:“假设你刚刚翻看完书包,里面没有你要找的东西,你很生气,把书包扔向地面。”
唐平瞪大眼睛斜着看莫离,像是不能理解她的意思,见莫离一脸真诚的样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两手僵硬紧绷着松开手指扔掉,书包掉落在地,顾慕戈眉头紧锁,看着地上的压痕,与原有的相差无几。
莫离面对着尸体的位置站立,侧画着那晚的情景,凶手进过学校,就站在这里,他不是在外面惊吓张洲阳,也不是在墙的那边推到张洲阳,他就站在墙的里面,看着张洲阳摔下来,他要确定张洲阳是摔在钢钉上的,他看着张洲阳死去,他翻过张洲阳的书包,戴着手套,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顺手扔了它,然后离开,悄无声息。
这个人,残忍,血腥,暴力,毫无人性,他很缺钱,为了赚钱想方设法,他可以看着人流满地鲜血无动于衷,这个人骨子里极度暴戾,或许他本来就是个恶狠狠的人,或许他表面只是一个老实到连说话都哆嗦的人。
乱了,又一次事实推翻了他们的猜测,真相只有一个,而知道犯罪经过的也永远只有罪犯一个,那其中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会引导警察跑偏,毕竟警察不如罪犯敢想敢做,那些残忍又无心的事。
顾慕戈走到莫离右侧,看了眼明显还处于慌乱的唐平,捡起书包,盯着书包与尸体痕迹之间的间距,默默出神。
几秒钟之后,他微微含笑,嘲讽地哼一声:“张洲阳死的时候,身高一米七一的男人,他就站在这里,看着他慢慢流血到死。”
身边的其他人,特别是离躺过尸体最近的唐平,看了眼顾慕戈似笑非笑的冰冷眼神,又看见那摊还没清理掉的血迹,浑身阴凉,颤抖的直哆嗦,不知是害怕还是被惊吓。
“鉴证科已经采集鞋印回去,既然他来过现场,肯定会留下点什么。”莫离轻轻闭上眼睛别开眼,声音是如此坚定。
苏小小在电脑前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了,她嫌弃办公室太吵闹了,特意把电脑搬到了警局对面的小咖啡厅,桌上的奶茶从开始热气腾腾变得冷冰冰,放在阳台上的多肉植物被阳光从前照到了后面。
一个小时过去了,一筹莫展,这个天使似乎也是个电脑高手,比张洲阳的段数高出许多,毕业以来,这是她遇到过的最难缠的对手,令她浑身充满了无力感,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四年前碰上的那个人,那是苏小小第一次惨败,向来引以为傲的电脑技术第一次让她觉得自己那么无知,那么自负。
她的右手拇指关节顶在嘴唇之间,盯着不断跳动的代码,牙关禁闭,一言不发,成败在此一举,她苏小小还不信了,能在这一梗上栽一辈子,这么想着,她手一用力,指甲嵌进食指,手背血管充盈暴露,她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