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慕戈把视线重新放回记录本，他根本不用看唐朝，审讯的时候不光嫌疑人的回答是证据，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线索，可顾慕戈审讯时从不特意观察嫌疑人的言行举止，一是因为他学的不精，也不一定不会放过线索，二是因为莫离在外面，她会观察嫌疑人，然后告诉他嫌疑人说的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你玩儿神火的昵称是不是天使？”顾慕戈突然提高声音吼道。

“……嗯！”唐朝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铁打的证据，由不得他抵赖。

顾慕戈斜斜看了他一眼，又问:“上帝认识吧？”

“认…认识。”唐朝说话开始结巴。

顾慕戈冷哼一声，扯了扯嘴角说:“张洲阳就是上帝，昨天晚上他被人杀死了，在他学校围墙下面。”

闻言唐朝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眼珠右斜，放在桌上的手快速收回，十指扣拳，非常用力，手背青筋暴起，他本来就很瘦，又一用力，骨架暴露出来，让人生厌，他在逃避张洲阳死亡的事实，他在想着如何开脱，他在撒谎。

他哆哆嗦嗦又故做镇定的说话，像牙牙学语的小孩，开口还是辩解:“我不认识他……游戏都是……虚拟的，都是假的，谁会在意游戏里的人……现实生活中是谁？”

顾慕戈很失望，唐朝摆明抵死不认，长呼了口气，顾慕戈盯着唐朝几秒钟，动了动嘴角:“你诱导张洲阳一起打游戏获得装备卖钱，七万是一笔巨额财富，可是你并没有分给他，而是一个人独吞了。”

“我给他了。”唐朝脱口而出，这一次他还是为自己辩解，而顾慕戈笑了。

“对，你们在幸福小屋碰过面，你把钱分给了他，然后带着他一起玩儿，你带他吸毒？”顾慕戈先是缓慢地叙述，后来厉声喝道。

强大的压迫感侵向唐朝，他大脑一直紧紧绷着一条细弦，稍一触动便会反弹，可若压力够大，细弦则断，神经奔溃。

“不是我带他吸的，那小子比我会玩儿。”唐朝嘲讽一笑，慢慢松开拳头，刚刚紧的太用力，突然松开手指有些微许地僵硬，正了正神色他看着顾慕戈，殊死一搏。

“是，你说的都对，我那段时间缺钱，刚好他有能力，我就邀请他一起赚钱，刚开始我只是想挣了钱就抛下他，另外找人玩，再卖钱然后独吞，那一天他突然到幸福小屋找我，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唐朝停顿了一下，看了眼顾慕戈，想了想又说:“我们用游戏里的名字来称呼对方，所以我真不知道他叫什么，那一次之后，他非要缠着我，让我带他一起逛夜店，我以为他是叛逆期比别人迟所以想去夜店见识见识，谁知道他玩儿的比我还溜。”

顾慕戈轻轻蹙眉，认真地听着，张洲阳上大学以前怎么说也是夜店小王子，有钱又没人管，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自然比唐朝这种混社会的玩儿的开，他不必担心什么时候没钱，什么时候被砍，心很自由，身体自然更加放纵。

唐朝干咳了两下，理顺了气息，犹豫了一下，偷看了顾慕戈后接着说:“他第一次进夜店，碰上我一哥们儿正在吸*，那小子当时眼睛凸起，睁的眼白都露出来了，接着就让我拿着钱求我哥们儿分了一点给他。”现在想起，唐朝都能感觉到张洲阳那时的兴奋，兴奋到恐怖。

“那之后你们经常见面？”

“他经常来找我，一来就要去夜店，那小子玩儿的高级，醉生梦死的，你也知道，那点儿钱在夜店不经花，很快我们就没有钱了，我让他再走老路子，他不干嫌弃来钱太慢，提出了另外的方法。”

“什么？”

“囤货，自己卖，不过我没同意。”唐朝说的小心翼翼，瞳孔缩了又缩，顾慕戈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会儿他问:“你们通过谁拿到*？”

唐朝愣了一下，身子偏向一侧:“我不能说。”他在拒绝顾慕戈，所以不敢面对他。

“唐朝。”顾慕戈一手拍在面前的桌子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唐朝的头顶，提高声音:“这里是刑警队，现在不是你不想说就不说的事情，你们聚众吸毒还有卖毒的嫌疑，你的罪大着呢！说清楚你参与的所有事情以及你所知道的所有情况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听明白了吗？”

刚开始的顾慕戈是慵懒的，后来的顾慕戈是无所谓的，现在的顾慕戈发飙了，他是惩罚者，随时爆炸，他的脸充满了怒火，唐朝把握不了他的变化。

于是，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我说出来会死，你们刑警那么威风，自己去找了，有证据就告我啊！”想到那个人的狠毒，那满身的鲜血还历历在目，唐朝忍不住浑身发抖，相对于他，唐朝更加愿意面对警察，至少警察有纪律，至少在警察手里他还能活命。

“证据，早晚会有的，那时候你会后悔没有抓住这个自首的机会，因为那时候已经不能再重来。”顾慕戈揪住了唐朝的衣领，趴在他耳边，冷冷地警告。

唐朝很不舒服，直觉他不喜欢眼前的这个警察，他让他很不舒服，因为自己从来没有那么毛骨悚然过，他的话，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勾魂摄魄，可再看那张脸，却一副天使面孔。

唐朝背后发冷，使力挣脱那双仿佛掐住他脖子的手，直到那人自己松开，他才长舒一口气，喘着粗气，他说:“不要吓唬我，比起你们，我更怕他。”

顾慕戈愣在那里思考，那个他网罗的面积该有多大，他是谁？不过看唐朝只提起他就流露出恐惧的状态，从他口中应该没有更加深入的线索了吧，所以顾慕戈镇定地正了正身子，理了理衣服，露出嗜血地浅笑:“现在，就算你想要说，我也不听，你已经没有机会赎罪了。”

话闭，顾慕戈离开审讯间，被留下的唐朝神色复杂，一脸绝望，希望，那个残忍的人不会被人给供出来吧。

关上审讯室大门的顾慕戈露出沉重地表情，苏小小跑到他的右边挨着他，顾慕戈看向莫离，眯了眯眼睛，问:“有哪里不对劲吗？”

“没有。”莫离摇摇头:“他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都是真的，可他什么有用的都没说啊！”苏小小一下子跳到两人面前，叽叽歪歪。

“不，他说了。”莫离仔细回想唐朝的言行举止，轻声说道:“他说他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独吞装备钱，在张洲阳之前他已经成功过许多次了，包括之前的洛其凡，可是出了张洲阳这么一个变数，张洲阳挖出了他的ip，入侵了他和别人的联系，找到了在幸福小屋的唐朝。”

苏小小不解:“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主导这一切的人是张洲阳，而唐朝只是一个表面上的老大，充其量他只是只赚钱的老虎，而真正的狐狸被隐藏了。”

苏小小越听越不懂，皱着一张脸:“那唐朝很有可能没有杀死张洲阳？”

“不知道。”莫离摇头:“但他肯定知道谁杀死的张洲阳，张洲阳上大学以前，是大咖级别的夜店小王子，有钱又没节制，很可能他之前就吸食毒品，但不上瘾，被父母停掉生活费之后，他无法承受夜店的巨额消费，所以消停了一段时间，他只是沉寂而并非从良，直到遇见唐朝，有能力为他赚钱又可以带他接触以往的奢靡，所以张洲阳联系唐朝越来越多，多年前的那种优越感，自信心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这些是钱带给他的快乐，是毒品让他迷醉其中，然而事实再一次打击他，七万对于吸毒逛夜店又大手大脚的张洲阳来说，不过杯水车薪。”

莫离深深地闭上眼，为张洲阳的过去惋惜:“而再打装备来钱又太慢，接触毒品久了，他发现这个赚钱快，又能自己吸，何乐而不为，所以他提出了卖毒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唐朝拒绝，他就会放弃吗？没有，因为他拿走了自己家里一块价值三十万的翡翠戒指，那么这个戒指是干什么的？”

苏小小咽了口口水，看着莫离小心地问:“成本？购毒的成本？”

莫离冷笑:“很有可能，那么谁帮的他？这个人唐朝肯定认识，我们还遗漏了一条线索，天使的账号是谁帮唐朝注册的？”

“对。”苏小小眼睛一亮:“天使的账号是在湘杨大学被注册的，那张洲阳的帮手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同学？校友？”

莫离点头，她也是这样觉得的，不然这件事情便没有答案，解释不通，她偷偷看向顾慕戈，只见他脸色有些微地变化，或许他在懊恼，因为他忽略了注册天使的人这个问题，而这个人在这起案件中起着非比寻常的作用，他是一切的开端，可是被他忽略了。

苏小小也明显发现了顾慕戈的别扭，她看了看莫离，见她没有动作的样子，又看了看顾慕戈，他依旧别扭着，用脚后根轻轻碰了下莫离的脚踝，示意她问问要不要再进去审一次。

莫离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软绵绵地瞪了苏小小一眼，哀嚎着她也不愿意好不好，这种时候说出来，很尴尬的。

谁知，顾慕戈在这时开了口，他轻轻咳了一声，眼神朝左朝右溜来溜去，一副镇定的样子，淡淡地叫了一声:“莫离，刚刚我遗漏了这个问题。”话闭看向莫离，静静地一副你说怎么办的样子挑了挑眉。

苏小小就有些替莫离悲哀，同情地看了莫离一眼然后转了个方向憋着笑，又有些替她们伟大的组长感到那么一丢丢的羞愧，这是要多么强大无耻的心脏承受能力和厚脸皮才能那样若无其事地傲娇。

莫离也有些无奈，她低头想了想，摇摇头，说:“没关系，反正他人就在里面也跑不掉，不如等明轩带唐平回来再说。”

顾慕戈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点点头算同意，苏小小更加不会有意见，反正她负责技术就好，侦查什么的向来是阿离的强项。

林明轩在去湘杨大学的半路堵上了，平时这条路上车辆不多，而且这个点也不是堵车的时间段，好不凑巧，今天这条路上有丧车送丧，队伍很长，一排溜的各类小轿车缓慢地前行，一路上撒冥纸，搞的路被堵走不通，在喇叭几乎被他摁爆之前，终于赶到了湘杨大学。

匆匆停好车，林明轩拔下钥匙跑向保安室，值班室里坐着两个人，见到林明轩两人俱是一愣，其中一个站起身子，疑惑道:“你干嘛的？”

林明轩看了看两人，他也不认识唐平，就问道:“谁是唐平？”

先前说话的那人惊讶了一张脸，他看着林明轩又问:“你找他什么事？”

林明轩盯着他，从袋子里掏出警官证在他面前晃了晃:“他人在哪儿？”

那人见到林明轩的证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疑惑不解:“他请假了，走了半个小时了。”

“请假，为什么请假？”林明轩急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