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金家初步勘察后,汪东所长邀请他们回到派出所,带上了王金,莫离知道,这是要开始了,他们必须争分夺秒,毕竟,王诚虎是失踪,虽然已经过去七天,早已过了失踪案件调查的黄金时刻。
莫离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天已经黑全,雨并没有停止,打在窗子上,让人心情浮躁,苏小小坐在饮水机旁边不停的接水喝,林明轩在门口打电话,看表情该是给他妈妈报备,林明轩的妈妈管他管的严,再加上他孝顺听妈妈的话,一般有事他都会提前说,但是表情却不会那么舒服。
莫离把身子转向屋里,大书桌边坐着王金,他踮起脚后跟,人在发抖,不知是冷还是害怕,顾慕戈坐他对面,那是汪东的位置,汪东把他们带来这里后,便离开了,临走时暗示这件案子他们派出所管不了,正视移交了,所以他这是避嫌去了。
顾慕戈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咚咚响,几秒钟之后,他说话了,“王先生,我们需要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配合。”
王金匆忙抬起头看着顾慕戈,点头如捣蒜,神色激动,“你们问,我全说,只要能找到我儿子。”
对于他的配合,顾慕戈点头,“你有多久没回过家了?”
王金听完,脸色变得凄凉,突然掩面痛哭,模模糊糊能听出个大概,“三……年……我……挣钱……大姑……看……”
莫离总结,王金外出打工三年,期间一次都没回来过,但是有拜托嫁的不远的大姑照料着王诚虎两祖孙,可是奶奶饿死家中,孙子不知去向,发现这一切的竟然不是被委托的大姑?这个大姑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漠不关心?装作热情?还是难以拒绝弟弟的委托,嘴上答应,却敷衍了事,根本没管过这家的老小?
顾慕戈手托下巴,撑在桌上,“你最后一次打通你儿子的电话是什么时候?”
王金想了想,面露忧伤,“12月2号晚上。”
“为什么打电话?”
“他说我妈这次病的比以前严重,想让我回来带她去医院看看。”说到这里,王金又一次痛哭,大概想起了他的母亲,那个被活活饿死的可怜老人。
顾慕戈深叹一口气,有无奈,有悲哀,“然后你们失去了联系。”
王金点头,“我想等到十五号发了工资就回来,让他先照顾奶奶几天,以前也有过几次这样的突发情况,他没再打电话给我,我就没放在心里,谁知道,会出这事……呜呜……”
王金止不住的呜咽,顾慕戈松开衬衣的一颗纽扣,“王诚虎的妈妈呢?”
王金用力揉搓头顶油腻腻的头发,有些抓狂,羞愧,又难以启齿,好一会儿,他才弱弱地说,“跟别人跑了。”
顾慕戈一怔,“我很抱歉。”
王金忙摆手,低下头颅,“不是,不关你事,是我没本事。”
顾慕戈递给他纸巾,沉吟了一下,“你有没有发现家里少了什么东西?”
王金再一次抬头,脸色尴尬,声音细弱如蚊蝇,“没有,家里没有值钱东西。”
“从你们通话结束到现在为止,你没有接到过任何绑架电话或者勒索消息?”
“没有,一点消息都没。”
顾慕戈盯着书桌上摆放的照片,面无表情,那是已经死掉的老奶奶最后的面孔,瘦弱枯骨,神色僵硬,在莫离的记忆中,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被饿死的尸体了,但他们大多是没亲人没朋友的孤仃,像老奶奶这样的,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不该责怪王金的,心里却总有些忿忿不平,怎么能,让自己的母亲被饿死,自己的孩子失踪一个星期才被发现呢!
再看看王*着背的样子,莫离有些无奈与心酸,他们被生活压迫的直不起腰来,世事所迫,没人愿意承受这样的苦痛,想到这里,莫离释怀了。
五分钟过去了,王金能说的全都说了,他并不能准确提供有关王诚虎的任何相关资料,因为他不在王诚虎身边,至少三年,三年的缺失,对于一个八岁大的孩子来说,那是整个童年的流逝,最后他们知道了王诚虎的朋友,目前为止他们所知道的,最后一个见到王诚虎的人,石磊。
石磊家相对富裕一些,是一栋两层楼的砖瓦房,上下窗户上都装了防盗窗,门是大铁门,门的两边还贴有对联,是新贴不久的,屋檐前排六只灯笼对立挂着,大概他们家刚办过喜事不久,门前还点了一盏灯,照亮了门前的阶梯。
看了下冷脸的顾慕戈,王金抬手敲门,嘴里还叫着,“石头爸,石头妈,在家不?”
“谁啊?”里头传来一女声询问,听声音是中年妇女。
“虎子他爸,你开开门,找你有事。”提起王诚虎,王金声音哽咽,他并没有提起他们的到来。
里头传来脚步声,且越来越近,砰一声响,铁门从里打开,大门敞开至全部,入目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身材微微发福,手里还端着一碗米饭,大概是知道了来人是谁,没有丝毫防备,看到门外站着的其他人时一愣,忙把刚到嘴里的饭咽下去,可能来不及咀嚼。
“他们几位是市里来的警察,找你家石头了解一下情况。”王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算求人。
莫离冲女人笑笑,她恍然大悟,走出来几步,热情地邀请他们,她的声音多了些粗狂,“哦,行啊,我们正吃着呢,你们一起来,吃完了再问。”
王金看看顾慕戈不说话,他倒是眼精,一看就知道他们几个当家做主的是谁,难道他们表现的这么没实力,再看看顾慕戈,莫离释然了,有一种人,站在那里,就是王者,这是气场,只可羡慕,不可追逐,唉!
顾慕戈抬腿进了屋,回身对女人轻轻点头,“打扰了。”
女人看着王金,带着同情的目光,“没事,没事,我们也想早点找到虎子呢。”
厅里坐着两个人,一大一小,大的正喝着啤酒,小的在扒拉饭菜,听到声音,他们齐齐回头,小孩一脸好奇,盯着他们看,男人脸色大变,吞下口中余液,放下酒杯,慢慢站起来,对于不速之客,成年人的阅历总是提醒他们,防备。
顾慕戈朝他点点头,“你好,我们是刑警队的,找石磊问几个问题。”
男人舔舔上嘴唇,从别处搬来几把椅子,又要转身去拿碗筷,“你们坐,一起吃点吧,就是没什么好菜。”
顾慕戈叫住他,坐在椅子上,淡淡道,“不用客气,饭就不吃了,我们等下回去吃。”
男人听完了,停下步子,往回走,使劲儿拍了下还沉浸在美味里的儿子,“别吃了,回答警察叔叔问题。”
石磊乖乖放下饭碗,嘴里嚼着到嘴的饭菜,到是听话,顾慕戈笑笑,“没那么严重,石头,我们边吃边聊,你继续吃。”
石头委屈地看看顾慕戈,又看看自己爸爸,得到点头才又捧上饭碗,边吃边问,“警察叔叔找我有什么事?”
莫离感慨,还是孩子可爱,看他爸妈一副食欲不济的样子,他却吃的很香,仿佛那是多年不吃的绝味,恍惚间被顾慕戈推了一把,莫离见他起身打量周围,了然于心。
隔着饭桌,她试着拉近乎,“石头,你同学都这么叫你吧,我也可以吗?”
石头点头,“可以。”
莫离笑笑,“石头,你和虎子是好朋友吧?”
石头停下筷子,郑重其事看着莫离,重重地点头,“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他很重视这段友谊,莫离突然收回笑容,“你最后一次见虎子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石头想也没想,回答的毫不犹豫,“学校门口,什么时间?一个星期前了,那天是星期二,晚上,天快黑了。”
莫离想了想,又问,“你们几点放学的?”
“六点。”
“那怎么天黑了才回家?”莫离轻言细语的,石头不紧张,他爸却很慌张,一会偷看莫离,一会偷看走来走去的顾慕戈,这么冷的天,脑门都快急出汗了。
石头继续扒饭,嘴里吐露清晰话语,“那天开班会,虎子是班长,必须留下来。”
这是晚归的原因,天黑好作案,无疑,这给罪犯创造了有利条件,“虎子最近有没有奇怪的地方,比如说交了新朋友?”
这个新朋友最好还是外地的,这是莫离一个小小的私心,她如此祈祷着,石头却坚定地摇头,“没有,虎子的朋友都是同学,他也没机会认识别人,他上学要背书,放学要回家干活,没空。”
耳边突然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提起王诚虎的不幸,王金又忍不住哭了,这是他一手造成的结果,莫离压下心中难受,又问,“虎子有没有和你说过进城去找爸爸?”
石头吃下一筷子土豆丝,“没有,他还说过几天他爸就回来带奶奶去医院呢,才不会去找他爸爸,他连车站在哪里都不知道。”
莫离沉默几秒钟,才又开口,“石头,你好好想想,虎子和你分开的时候,有没有奇怪的人在你们周围?”
石头停下碗筷,皱着脸费力想,使劲儿想,把那天的记忆翻找出来,还是摇头,“我记不起来了,应该没有。”
意料之中,这并不能让莫离失望,至少她已经大概知道了,王诚虎的失踪不是自主性的,他没有动机离家出走,反而有守候的动机,多年不见的爸爸就要回来了,这个时候他应该满怀期待地在家等着,欢欣雀跃地准备迎接王金的归来,如此一来,既然失踪,必是被迫。
石头抹抹嘴,站起身,把椅子往身后一踢,绕过他父亲走到莫离身边,明亮的眼神落在莫离身上,眼眶泛着泪光,他诚挚地说,“姐姐,我第二天去找过虎子,他家没人应我,门也锁着,我以为他被他爸带去城里享福了,就没再找他,是不是因为我他才出事的。”说到后来,石头大声哭泣起来,“呜呜……要是我……继续找……他……他不会不见了,呜呜……”
孩子的哭泣带动了悲伤,整个房子都被他真诚的自责所感动,这是一份珍贵的友谊,他们是永远的朋友,别无二家,莫离想,失踪的王诚虎该也是这样的好孩子吧,因为孩子的目光是犀利且直接的,他们善于选择价值观同等的朋友,虽然他们也许并不知道,价值观是什么东西。
莫离轻轻拥抱石头,嘴里不住地安慰他,“不是你的错,你做的是对的。”
石头趴在她肩上抽泣,稚嫩的脸上写满不确定,“真的吗?”
莫离重重点头,她拍着石头的背,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她把石头拉到对面站着,看着他油乎乎又冻的红彤彤的手,慢慢脱下手套,双手握住石头的,嘴边笑着,“石头,你手都冻红了,姐姐给你握一下。”
莫离的手很白,石头的手很黑,莫离的手很长,石头的手很短,莫离的手很细,石头的手也一样细,石头的手是很冷,却不明白眼前这个姐姐的用意,她包裹着他的手,很久很久才放开,石头不解,单纯的心直口快,“姐姐,你的手很冷。”
对啊,很奇怪,这个姐姐的手也很冷,她却说要给自己握一下,这样不是更冷吗,石头这样想,却不敢说,姐姐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别人看不见她的表情,比她矮小的石头抬头能看见,她皱着眉,抿紧嘴,面色苍白,很痛苦的样子,却一直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