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梦很短,短到还来不及看清他的容貌,听不到他的声音。梦里没有他,只有冬风。
老人常说,得到的越多反而失去的越多,人不知足,往往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那些都是用来比喻贪心的人,我不贪心,也不知足,更没有得到什么失去什么。
突然想想,反而失去的多,得到的少。失去的东西像是从指尖流逝的时间,久到连我也记不起我所失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
或许是丢到的笔,微不足道。又或许是失去某个想不起来却对我很重要的东西,试着找寻,只抓了个空。
在汽车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划过寂静的夜空,我所失去的占据了我半个生活的男生。
他喜欢笑,嘴角浅浅的酒窝衬着如阳光般炙热明亮的眼睛,穿着白色衬衣逆光站在阳光下,神圣不可侵犯。
生命短暂到一部电影的时长,还未演绎出精彩的部分,便早早的谢幕。眼中的失落和悲伤是观众如何也看不到的,更不想去猜透结局如何。
我从未有过遗憾,错过了花期那就在等下次花开,错过了火车那就等下一趟火车,错过了你,不会再有下次。
我坐在路边,怀中抱着早已昏迷过去的顾言,身边同样坐着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抱着洋娃娃抽抽噎噎的哭着。
显然,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吓坏了她。
十字路口,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东南方向一辆面包车撞在了绿化带上,前车身凹进去一大块,黄灯不停的闪烁着。
离面包车不远处,自行车倒在地上,前车轮明显的有些变形,自行车不远处安静的躺着顾言的书包。
他们说的什么我没有理会,就这样呆呆的坐在路边,等待着救护车到来。
“……姐姐,哥哥没有事吧?”小女孩停止了哭泣,和顾言一样漂亮的眼睛恐惧彷徨无助的看着我,眼角还挂着泪珠。声音软糯糯的,有些颤抖。
我机械的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又将视线放在顾言的脸上,鲜血遮盖住他漂亮的眸子,流了一脸血。“没事……不用怕,哥哥没有事。”
我冲她笑了笑,笑容僵硬,却很诡异。我想,我肯定吓坏了她。
她乖乖的点点头,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抬起头对我露出笑容。眼神纯真可爱,“姐姐也不要怕,有我陪着姐姐。”
我收回视线,右手紧紧捂住顾言的后脑勺,温热的液体流在手心中,一阵风吹来,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
脑袋有些眩晕,狠狠的咬住舌尖,刺痛感很快袭来,刺激大脑保持清醒。口腔内一阵血腥味,咸咸的。
很可笑,我晕血。
马路对面蹲着四十多岁的男人,不停的用手捶打头部,懊恼的紧皱着眉头,始终不敢抬眼看着这边。
虽然已经三月,北京夜晚的气温下降还是有些冷意,身旁的小女孩忍不住瑟瑟发抖,吸了吸鼻子抱紧了怀中的洋娃娃。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影子,小声的唱着儿歌。
围观的路人有好心人拿来毛毯,我张了张嘴,嗓子堵住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最终还是闭上嘴。用毛毯紧紧裹住顾言的身体,等待着救护车。
救护车和警车开着警笛赶到,耳边似乎又恢复了声音,周围的嘈杂声,哭声和警笛声混杂在一起,吵闹不休。
短短的一个小时,像是放慢的电影,慢动作的表演着每一个动作和神情。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顾言送到救护车,看着救护车渐行渐远,像是提线木偶呆站在原地。
原处一个打扮光鲜艳丽的妇人焦急的奔跑过来,半蹲在小女孩面前上下看着,满脸化不开的担忧。“让妈妈看看,有没有受伤?宝贝,妈妈不该丢下你自己一个人,是妈妈不好。”
小女孩的妈妈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到我面前说声谢谢,天生排斥那些对孩子不管不问的父母,言辞太过尖酸刻薄,压下想要说的话。我或许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事情,淡然道:“不用谢,以后看好孩子,不要再让她独自一个人跑到马路上玩耍。”
小女孩的妈妈在知道自己的失责,有些愧疚的低下头。
人群散去,面包车车主被带回警察局审问做笔录。面包车车主属于酒驾,将要负全责。
我不是顾言,没有他仁慈,没有他善良。我没人性。关于这场车祸,不管最终的审判是怎样的结局,我选择走法律程序。
顾言他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在自己的生命和小女孩的生命之间他选择了后者,救了别人。
我满手鲜血的站在马路中间,终于逼停了一辆出租车,拉开后车门直接坐上去,说了顾言所在的医院名字,一刻也不能放松的紧盯着窗外的夜色。
心里祈祷着上帝,让顾言平安无事。我愿用十年的运气换顾言平平安安,他可是上帝的宠儿,散发着圣母玛利亚光辉的少年。
我赶到医院时,顾言已经被推进手术室,护士带我去办理住院手续。走廊上安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漫长而又恐慌。
手术室灯灭了,打开门,带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我站起身走到医生面前询问顾言的情况。
“病人有轻微的脑震荡,伤口已经缝合好了,现在还处于昏迷阶段,不过不碍事。”医生缓缓地说出病情,像是冰冷的机器回答一样,没有感情起伏。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担忧,恐慌而无措。像是个迷路的孩子,多么希望能看到黑暗中燃起的亮光,引我走出黑暗。
顿了顿医生又说:“麻醉药还没过,让病人好好的休息一下,记住,千万不要打扰到病人。”
“谢谢。”嘴唇向上弯起,达成一个僵硬的弧度。
我坐在病床前,看着沉睡中顾言的容颜,脸色苍白,蝶翼的睫毛垂下眼睑,薄唇无一点血色。
我想,顾言在看到汽车撞过来时,已经想好了,他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笨蛋,顾言你真是个笨蛋。”
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滴到白色的床单上,浸湿了一片。想笑,扯出的笑容比哭还要丑,脸上还未干的泪痕,又被新的眼泪覆盖。
黏黏的,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上,额头上,像极了表演的小丑。
早上六点,我用力在镜子面前使劲用清水洗着通红浮肿的双眼,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两样。
双眼被洗到发痛,我才停下手,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浓重极了,双眼布满红血丝,活脱脱的一个疯子。
紧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舌尖上的痛楚一阵阵传来。顾言还没有苏醒,拿起顾言的手机打给顾可,简单的交代昨天夜里发生的事,然后电话那头归于平静。
沉默了五分钟左右,顾可才说:“我哥就先麻烦你照顾了。”
我什么也没说,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