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着淡色衣衫的姑娘,长相与刘姨娘有三分相似,气质却淡雅许多。
“姑娘是?”
“小先生唤我素娘即可!”女子说着,自人群中走出,对着徐策轻轻点头:“奴家便是管家口中,老爷新纳的那位红颜知己。”
“素娘倒是坦诚。”
“不坦诚又能如何?自沦落风尘,这说的,做的,便都已身不由己。”素娘笑得云淡风轻,徐策却看的越发糊涂。
“小先生不必用那种探究的目光看着素娘,先生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了。素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左右也都是府里那些烂事儿,人都死了,又有何秘密值得隐藏。”
“素娘知道我想问什么?”
“不知,但跟素娘有关的事情,也就那么点儿。小先生既想要知道,素娘说了便是,省的让人胡乱揣摩,反而揣摩到了偏处去。”素娘这话,是针对徐策说的,但目光却依次的从张嫣和管家脸上扫过。
“素娘的来历,想必小先生也已经知道了。素娘来自秦淮河畔,3岁入门,8岁出师,13岁便已扬名,如今18,虽是年华正好,但在秦淮河上,已近末路。对于素娘来说,最好的际遇便是遇到个好人家,上岸从良。但良辰易得,良人却是难寻,退而求其次,素娘所需,也只能转向那些身外之物。刘姨娘给出的条件不错,况且张家,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素娘不傻,这样的机遇,焉能错过。”
“刘姨娘许了你什么?”问这话的是张嫣。
“黄金百两,白银千两,足够素娘踏踏实实过完后半生。”
“如此丰厚的回报,想来刘姨娘让素娘你做的事情,也一定不简单。”
“小先生错了,刘姨娘让素娘做的事情十分简单。”素娘说着,挑了挑眉眼,嘴角露出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姨娘她,不过是让素娘尽尽秦淮河上名妓的本分。”
徐策轻轻哦了声,素娘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小先生的这声哦,是真懂素娘在说什么吗?”
“红烛暖帐美人吟,刘姨娘不远千里,将素娘找回来,所图的也应该是床榻之事。”
“想不到,先生人虽小,这见识却不小。不错,刘姨娘就是这么吩咐素娘的,素娘也不过是凭借着这些年在秦淮河上学的本事,对老爷多加痴缠而已。至于旁的事情嘛,与素娘无关,素娘也懒得搭理。这豪门内院之争,丝毫不亚于朝堂的阴诡,要想全身而退,还需懂得明哲保身。”素娘说着,走上前,伸手在徐策的身上拍了拍。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素娘却是别有深意,因为徐策看见了她绣在衣袖上的那个徽标。
素娘是薛家的人!看来,这张家内宅的事情,远比自己想的要复杂许多。
“先生年纪尚小,听素娘一句,这能不管的闲事还是不要管的好。毕竟,救人不等于救命,看病不等于断案。先生您是大夫,不是开堂审案的老爷。”
素娘说着,轻轻福身,正想要往后撤,却被张嫣捉住了手臂。
“你老实说,姨娘她带你进府,究竟所图为何?”
素娘不怯,只是抬起头来,看着张嫣问了句:“大小姐可知同心烛?”
“同心烛是什么东西?蜡烛吗?”张嫣不解,见素娘只是笑而不语,便将目光移到了管家脸上:“管家可知这东西?”
“回大小姐的话,有所耳闻,但不能确认奴才所知的是否就是素娘口中的东西。据闻,在欢场中,有一种蜡烛,名为同心,实则是用特殊的催/情药物所制。一旦燃起,可使双方如漆似胶,缠绵不休。因是在欢场中实用,所以这蜡烛主要针对的是男子,而非女子。”
“去!快去我父亲的房中看看。”张嫣伸手指向张家老爷的卧房。
不多时,管家便从房中拿出一段几乎燃尽的红色蜡烛来,脸色也变得晦暗:“大小姐请看,此烛应该就是同心烛。”
徐策好奇,也抬眼扫了一扫。只见那蜡烛外层为红,内层为白,虽快燃尽,却仍留有一股异香,闻之可令人骚动。
张嫣拿起同心烛,只看了一眼,就朝着素娘身上扔去:“说!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父亲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瞧大小姐这话说的。若这同心烛是我的东西,刚刚又何必提醒您。素娘说了,素娘来到张府,只是听从刘姨娘的安排,每日所做之事也不过是与老爷多加恩爱,至于这蜡烛也好,蛊毒也罢,都与素娘无关。说起来蛊毒,素娘还要解释一番,小姐身旁的那个丫鬟,虽是素娘掏钱买下的,但这想要买的那个人,可是大小姐您。当然,素娘在这京城中,乃是孤身一人,倘若大小姐有心栽赃,素娘就是身有百口,也莫可辨也。只是,天道自在人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素娘没有做这谋人性命的事情,就算无辜冤死,也不过是这世间一缕清白冤魂。”
“你胡说!”张嫣脸色骤变,牙关也狠狠的咬了起来。
“哦?难道那个丫鬟不是大小姐先看见的?”
“的确是我先看见的,但是——”
“但是大小姐觉得她卖身可怜,却又不敢向您的父亲提,于是私下里找我帮忙。”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大小姐想说的是那个?难道是说,素娘将那丫鬟买回府中,原本是想要管家帮忙安置,结果大小姐自个儿将人要了过去?”
“我——”张嫣一时气结,空睁着两只眼睛,却死活插不上话。
“我?素娘只不过是张府一个寄宿之客,说好听了是红颜知己,说不好听了,无非是老爷的消遣之物。素娘所说所做,不是按照刘姨娘的意思,就是听从大小姐的安排。如今这府上出了事情,大小姐却想全部推倒素娘身上,莫说老爷死不瞑目,就是大小姐你,心中可能安否?”
“好一个素娘,好一张伶牙俐齿!”张嫣怒红了脸,却偏偏对素娘无可奈何。
“多谢小姐夸奖,素娘走的是风尘路,过的欢场风,人前人后,虚情假意,靠的就是这一张嘴。倘若笨些,只怕早就淹没在秦淮河中,那里还有今日之事。只是这话又说回来,素娘嘴再巧,刚刚所说,也都是实话。大小姐您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