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姑姑很早就去世了，我对她没什么印象。”许嘉善的言外之意是，你的话干扰不了我。

“很早了呢……我却觉得她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纪老板嘴边噙着一丝笑，眼神透过许嘉善望向了远方，那是记忆的深处，上扬的眼皮稍稍掩藏了眼角的伤疤。

林木直担心他要说出什么话扰乱许嘉善的思绪，急切的打断：“请不要说与案件无关的话。”

纪老板轻笑：“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无关紧要的话。”

“你！”林木直有些生气，看着许嘉善的眉头越锁越紧。

“看来您是我姑姑的旧识，我倒是想听听纪老板说说，我姑姑是一个怎样的人，奶奶和我爸从来不跟我说姑姑的事。”许嘉善想到了之前在警局的档案室里看到的卷宗，难道姑姑的死有什么隐情？

纪老板听了许嘉善的话后，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面带嘲讽的说：“他们当然不愿意跟你说，因为你爸爸你奶奶你爷爷都当你姑姑是你们家的耻辱！”

“嫌疑人，请注意你的态度！”眼看纪老板情绪越来越激动，说出的话变得伤人，林木直担心许嘉善，出言提醒他。

纪老板深吸了一口气，从握紧的拳头看他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抬眼看向许嘉善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受尽欺负和冷眼，十五六岁那年父母带着我去投奔亲戚，在亲戚的帮助下我们在一个小镇上安了家。我平日里就爱摆弄着花花草草，父亲看我没什么别的本事也不是读书的料，就让我去镇上的一个老花匠那里去帮工挣点儿钱贴补家用。”

林木直没把心思放在纪老板的“故事”上，他从纪老板开始讲故事就不安，担心许嘉善受他摆布，害怕许嘉善受到伤害。但见许嘉善本人听的认真，他也不好说什么阻止，况且他阻止了，她也未必听。

“时间长了我发现，有一个姑娘总是来老花匠那儿看花，说是总来，其实也就是一个星期来那么一次，偶尔买上一朵，小心的放在斜挎的兰花布袋子里，我发现她很喜欢大红色的花，当时心里还笑说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怎么喜欢这么俗气的花。”

许嘉善想到了之前纪老板跟她说，他的爱人喜欢红色的花，难道？是姑姑……

“一来二去，我们俩就喜欢上了对方。每个星期我都偷偷留下一朵鸡冠花串串红什么的，在她来看花的时候偷偷塞到她包里，记得有一次老花匠好不容易培育了几朵玫瑰花，我偷摘了一朵，不仅被扎的满手流血，还被老花匠发现告诉了我父亲，被打的半死。”纪老板想到年少时期干过的傻事，不自觉笑了出来。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我掌握了种花的技术，准备自立门户在镇上开个花房挣点儿钱。我靠这几年的工钱和父母给的钱凑齐了花房的租金，生意刚有点起色的时候，她跑来告诉我，她父亲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是隔壁镇上颇有名望的一个教书先生。”

纪老板看了看许嘉善和林木直还稍显稚嫩的脸庞，“二十多年前，还不像现在这么开放讲什么婚嫁恋爱自由。小地方保留着过去的风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其是女孩子，很少能选择自己婚事。”

“她父母看不上我也是正常，我一个花匠怎么比得上教书先生。”纪老板说到此垂下了头。

“可是你现在不是成功了。”许是看他太过落寞，同病相怜，也是跟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林木直看了许嘉善一眼，稍稍放下警惕安慰他。

“命运总是不会让你称心如意。”许嘉善脱口而出，事实如此，现实残酷。

纪老板用手掩住脸，似是不愿别人透过眼睛看穿他的思绪，“后来我们约好一起走，等在外安定个几年再回来，我带上所有的积蓄站在村门口等，等了整整一夜她都没有来，我以为她是不愿意跟着我离开家，就失望的回了家。我很生气，想去问问她为什么最后反悔了，当我偷偷跑到她家门口张望，却看见她家门口挂着白麻布。”

“那一刻我很害怕，直觉她出了事。后来我看见她父亲出来伸手拽下了白麻，她母亲哭着阻拦，他父亲面容严肃的说着什么‘丢人’‘辱没家里清白’什么的，她死了……”

这里面提到的应该就是许嘉善的爷爷了，爷爷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对爷爷唯一的印象就是，一个呆板刻薄的怪老头。

“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回到了家，后来的几天里我偷偷跟着她母亲，发现她母亲每天都去后山住着的两户人家那儿，就跪在那儿求他们，求他们去跟警察说实话。”

许嘉善心里一揪，奶奶！

“我辗转得知，她在与我约好的第二天被发现在山上，钱财首饰都不见了，她还被……还被……”

纪老板双手抱头，显得万分痛苦。

林木直感受到了许嘉善在颤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安慰她。

“我去求那两户人家，希望他们能配合警察，说出她们知道的，可是他们……他们把我赶了出来，还说了很难听的话，我动手砸了他们的的门窗。”

‘大晚上出来招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怨谁’‘别妨碍我们’……所有话都像针一样扎在了纪许的心上。

“第二天我被抓到了警察局，说有人举报我是杀害慧慧的嫌疑人，那帮狗东西对我百般拷问，可我没有做过的事怎么能承认，就这么被关了四五天才被放出来。”

“我出来之后才知道我父亲死了！在我被抓进去之后中风进医院没几天就去了，是师父给警局塞了钱我才被放出来。”

“母亲本来身体就差，常年吃药，父亲走后母亲天天伤心，没多少天就也走了留下我一个人。”

纪老板的话信息量太大，许嘉善一时难以接受，“那我姑姑？”

“那个年代穷乡僻壤里女孩子的贞洁比什么都重要，你爷爷怕你姑姑丢了家里的面子，坏了家里的清白，没有追究到底，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纪老板眼中充满红血丝，一下子同时失去父母和爱人，进过监狱之后，镇上的人都用有色眼镜看自己，那种日子该有多么难熬，只有当事人知道。

“后来我走了，成了大老板之后回来，亲自惩罚了当年那些人。”纪老板脸上挂着欣慰和骄傲的笑。